又是九月,又是秋,一年犹如刹那痕迹无存。
翻开行李,掀起半床浮尘。邱叶衾凭空挥舞将飞尘扑散,再轻轻掸落军被上沾染的少许灰尘。一切安好,只是夏短衬衫挂在身上微有空荡。
她去找郭雪荷,寝室里没有,铺也空着。
问了一声:“郭雪荷呢?”
“她不念了。”不知谁回的。
她木然,回转身。手里握着玛瑙手链,眼前是自己挥舞剪刀肢解项链,又将珠子一颗一颗穿起来的情景。
心里知道:太晚了。
相隔几步走了经年,回到寝室董贺正在扩散消息。
“郭雪荷是自己不念的,暑假就把行李拿走了,开学前打了个电话,手续还没办呢。你们谁有她的联系方式?”
所有人都摇头。
董贺见邱叶衾进门:“郭雪荷她们家电话你知道吗?”
“我没问过。”
“那让副队长自己找吧。”董贺失望。
郭雪荷没有说过自己的任何情况,想来是她不愿说,她的境况邱叶衾也能猜出几分,所以没有多问。如今她走了,连个电话都没有留下,其实应该是没有电话。邱叶衾不想让人知道这些,她要替郭雪荷维护这最后的尊严。
李绵意眼尖一眼看到手链:“哪来的手链?”
“郭雪荷的。”
李绵意默不作声。
邱叶衾将手链收进柜子妥善安存,她不甘心,或许有一天郭雪荷会再来。她如此奢望着,除了等待只有等待,唯有等待。
归了队就难有安生,集合回来便开始彻底大扫除,邱叶衾来回的穿梭。
寝室,邱叶衾,扑在地上刷地吸水。分担区,邱叶衾,踩着楼梯端水抬桶。饭堂,邱叶衾,贴在窗上擦玻璃抹灰。等等,等等,等等,活计不计其数,干起来无边无尽,标准之高可想而知。
终于,手抖,身子沉重。她默然上床,仰面平卧,双手护在胸前,僵在床上。
一个小时,姿势不曾变换,就那样睁着眼僵硬,成了活死尸。
稍平和一些,她想起还要带人去打扫区教,挣扎着起来却被温惠摁回床上。
“我替你带她们去。”
“不用。”邱叶衾只说。
“你去什么去,四处都干了,谁给你发奖状?累死也无功。”殷缘浓帮腔。
“十个人,两个不干活的,四处大扫除!一个人干两处,是水泥地好刷还是大油窗户好擦?”李绵意抱怨。
邱叶衾还是起身带着女生们去了区教,只是她们不肯让她再打扫,只许坐在那里指挥。
她真是觉得好累,今天恐怕是她今生最累的一天,虽然她还活着。
邱叶衾堆在自己的座位上,身边的位置空着。掏出纸巾擦了擦那张椅子,又抹了抹那张课桌。
心抖。
位置不会就这样空下去,她明白,也知道谁会坐下来。一定是孟儒,总是独自坐在最后的女生。所以当孟儒在她身边坐下时,她没有丝毫意外。
孟儒素来懒散,桌椅都没擦,扔了个坐垫就坐了下去。军装上还带着汤痕,这一向是男生的专利,可到了孟儒这里竟那么的顺理成章,让人无法怨责。孟儒是班里内务卫生的死角,都知知道她这样,早就习以为常。中午吃完饭,她端着饭缸去水池边象征性的接点水,用汤匙搅搅,算是刷完了,然后移着特色兔步把饭缸往玻璃格里一推就算了事。
“你就不能好好刷刷呀!”和她同行的王嘉姝说她。
“用不了几个小时还得吃饭,刷那么干净干嘛。”
邱叶衾跟在孟儒身后,一切尽收眼底。如今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人陪在她身边,好在饭后她还是跟殷缘浓和郁洵美结伴而行,不必一日三餐操心孟儒的饭缸问题。其实孟儒是极其聪明的,行事做派自有她的道理,所以邱叶衾向来对她得过且过。
邱叶衾还是会去和郭雪荷常去的地方“放风”,每每遇到标准男,她便眼中阴森凄厉,对其恨之入骨,恨不能化身厉鬼上前撕碎他的皮肉。可无奈肉身未死难化鬼,唯任小人仍猖狂。
后来,邱叶衾心生不平之念,常常放空,白白放过了金秋。
每年叶还绿雪就压上枝头,今年叶落一地,蜷了又缩,雪还踌躇。秋雨始终不肯隐身而去,雨丝缠绵令人烦恼。
苑晏澄的恋爱谈得极顺利,邱叶衾却开始喝酒。周末她和文贻玫一人要一瓶啤酒,在小饭店的雅间里从容的喝酒。她能喝一点啤酒,除了爸爸和妈妈没有人知道,那是爸爸特意教她用来防身的。
她说:“微微醉的时候最好,压抑的心豁然开朗。”
清丽的面容宛若泣血残阳。
“路曷已分到了边境。”文贻玫没来由的。
她不言语,举杯到唇边。
文贻玫俯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个地名。
她咽下口中苦涩的啤酒,依旧不发一言。
透过门缝,文贻玫指着一个男生:“他就是朗风,我说过的,跟校花谈恋爱的。”
那是一个非常白晰的男人,但却不文弱,身材魁梧谈笑风声。邱叶衾没太在意,她一直认为这种风月场上的人与她无关,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我们走吧。”她仰头饮尽杯中残酒。
饭店很小,也很嘈杂,但她依然可以从容优雅,就是醉了也走得气宇轩昂。
酒后她独自在吊诡的小路上游荡,竟与苑晏澄和陆平擦身而过,只得视若无睹直身走到荷花池。
冬日里的荷花池早已冰冻三尺,荒凉的存在。她不忍再望,不敢停留,走上小山。
繁花落尽,枯草凌乱。不知不觉雪花悠然落上枝丫,迟到的雪厚积薄发,不依不饶的持续。一步一滑攀上山顶,面向西方,身下大地无尽苍茫,心中悲凉如泣如诉。
“真是个遥远的地方啊!远到只能当成梦想。那里也会下雪吗?也有绿树黄叶的更替吗?”
仰头接住雪花,冰凉。漫天雪舞,天空阴霾,雪气扑鼻,心思零落。接了满头满脸的雪花,当雪花在脸上化成雪水晶莹剔透,她决定写一封信,是写给苑晏澄的,选择了和郭雪荷一样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