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坡上,谭思文和刘丰士的二儿子刘宇伟正在黄澜智家里吃饭喝酒。
酒过几巡,黄澜智又向他二人举杯,“来来来,继续喝,有酒的日子要喝个痛快!承蒙两位大哥看得起小弟,我兴致实在很高,干一杯!”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刘宇伟两只筷子拨着盘里的菜,心骂这个黄澜智也太抠门了,请客吃饭连猪油都舍不得多放一勺,干巴巴的菜让人怎么吃?看辣椒还挺青嫩,烤出了虎皮,夹起一根送进嘴里,斜眼看着黄澜智,“老弟,你今天得了什么喜事,破天荒请我来喝酒?”
谭思文微露独我知晓的暧昧,“他心里憋闷的怨怒散了,心顺气畅。”
“什么?谁胆敢给你气受?不知死活的家伙,把他弄到台上斗一斗。”刘宇伟横了粗眉,把胸口一拍,“告诉哥,是哪个遭殃的,我帮你揪出他的把柄来。”
谭思文乐呵呵地嚼着花生,“你揪?你能揪住一根草,还是一朵花?等你揪下来,黄花菜都凉了。当年韩进秉借口说黄老弟年轻性急难以服众,从中作梗不让他当生产队队长,如今被查出私吞了队里六十多块钱,从大队长的位置上被扯了下来。黄老弟这口闷气憋到今天终于解了,你说他痛快不痛快?”
黄澜智喷着满嘴酒气,“这混蛋活该,居然偷偷摸摸黑队里的辛苦钱,天可见,不起好心会遭报应!前些日子上面停了他的工作,要查队里的帐,我就想他肯定犯事了,果然如此!看他今天在会上当众承认错误时的落魄样,寡骨脸苦得快出水了!平时跟公鸡似的昂着头,今天遭了瘟一样耷拉个脑袋!”
“当一个大队长**儿就不拉屎了,谈话就是政策,思想,再就是原则,妈的跟我一样,大字不识一箩筐。”刘宇伟平日恨韩进秉成日摆架子,自己多次跟他套近乎,想拉拢拉拢关系得些好处却始终不能,现看他倒台很是称心。
“他对下面就会整天捏着鼻子装腔作势,上面来人了,跟狗儿似的啪啦啪啦摇尾巴,我一贯看不上他。”谭思文抬起一手搭在黄澜智肩上,另一手举杯,“为了老弟的这口怨气出尽,我们哥儿三个,干了这杯!”
“干了这杯!”三人大笑,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韩进秉下台,谁又接着上去?”刘宇伟问。
“自然是能服众,给大伙儿的印象好的能人了,”黄澜智笑推谭思文,“非谭三哥莫属。”
谭思文赶紧摆手,“兄弟,可千万别拿哥开玩笑,让我出力干活,二话没有,但要带头领导这么多乡亲,我不是那块料。说句公道话,秀林村7个生产队,就看你们队的郝汇瞰有计划,安排的作物种类多又合理,处事又公正,能忍让吃亏,出工也拣最难的活儿!公社很是看好他,在整个大队人缘又很好,我看他的希望最大。”
“呸!”黄澜智喷出满嘴的花生末儿,“他是好人?凭他也公正会处事,能吃亏吃苦?他当队长,他三弟开伙食团,他妹夫做大队会计,这些位置是给吃素的人打坐用的?在饿饭的年头,谁见他几家断过白米饭?没两把刷子的老好人,能够个个上阵,全家吃肥?明里做好人,背后耍奸计,我一直看他不顺眼!”
“老子咒他祖宗三代!”刘宇伟恨声痛骂,“阴险歹毒的家伙,我老爹和他不过言语上有些冲撞,就公报私仇把我老爹送到局子里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放回来。”
黄澜智扁了鼻孔一声轻哼,“有郝汇瞰拦着,我看是回不来了。”
刘宇伟赶忙倾身凑近,“怎么说?”
谭思文刚送至唇边的酒杯突然停了下来,略带迟疑地看了黄澜智一眼,见后者拿眼珠子瞪他,就叹一口气,沉默不语。黄澜智恨着他,“你被割了舌头?有什么话说不出来?”刘宇伟见状,猜想必有玄机,就说,“到底什么缘由,那个郝汇瞰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藏在肚里不说,就是根本没把我当自己人,从此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见面也只管你往东走,我往西看。这份兄弟情谊索性不要了才好。”
话已至此,谭思文躲闪不得,吞一口酒下肚,悉数道来,“不是我在这里学婆娘嚼舌头,只是看着有些太过不去了。韩进秉被停职查帐之前的最后一次大队会议,公安局的人也来了,那位同志还真不错,说局里已经对你老爹进行了思想教育,也在乡里走访调查,并没有发现他犯了什么不可宽恕的大过,就想送他回队里来,要问问郝汇瞰的意见。郝汇瞰说队里不敢轻易接收,话说得重了点,你爹就会跳起脚来骂人,动不动就宣称宁愿割颈项,也不愿割耳朵,给队里的影响很坏,要公安局继续对他进行批评教育。我们其余几人都劝他,祖祖辈辈在一个村都住了不知多少代,手指头也搬不过来,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让他先回来,以后大队合力对他进行教育,帮他改正就是,何况他已经吃到苦头了,哪里又还敢再要胡闹。公安局的同志听了都连声赞同,可郝汇瞰就是死活不肯通融,钉是钉,板是板,最终这事就黄了。”
“混账东西!老子去找他算帐!”刘宇伟跳起来往外冲,黄澜智和谭思文赶紧一前一后将他拦腰抱住。刘宇伟喷着酒气喊:“拦我做什么?老子今天就要他讲清楚,为什么专和我家作对!”
黄澜智死死拖住他,“你在我这里喝酒,酒没喝完就去找他闹架,让他知道,又要拿着把柄说我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谭思文拿脚抵住门槛,双手合力推顶,“你灌了几口酒,就容不得一些不平事?他有权决定要不要接收你爹回来,你不去巴结讨好,反而质问理论,是不是存心想你爹一直关在局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