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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们现在如何?”崇祯停下手中朱笔,抬起头问道。
灯笼的烛火啪地一声闪了个火星。而站在灯后的王承恩架着拂尘弓腰步出。烛光在他的背上,留下一大块阴影。
“陛下,应该安好吧!?”兴许是烛火光线太暗,崇祯看不到王承恩的脸。他微蹙眉头,有些不耐地说:“内务府最近是谁在理事?”
“是赵德海!”王承恩一惊,他心中暗忖:皇上突然问这个问题,许是刚才的火星溅着皇上了?不对,这烛火质量不好,溅出的烛油也有灯罩阻着。那是光线太暗?那刚才皇上书写的时候也未曾提及,现在停笔了问起?有些不是很放心皇子们,可问内务府事宜就远了。再说皇上知道内务府是自己直管,那么刚才蹙眉定是临时起意,王承恩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一片巨大黑影。他突然醒悟,自己的回答让皇上心不定,想从自己的脸上看出什么却看不到才有此一问。
王承恩微微侧转身,此时的烛光正好倾泻而下。王承恩头发已经全白,满脸的皱纹显见岁月的刻痕深重。点点的老人斑和微驼的背表明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他的不大的眼只有在低着头时才会不经意间猛然闪动。现在他的眼睑收敛,松弛的嘴角平静安详。
崇祯的心稍微定了下,多年的风雨让他觉得眼前的王承恩就像刚才一样,他不能知道也不想知道王承恩的存在的时候,王承恩就一定不在。但他有时在想王承恩在干什么的时候,那么王承恩就从暗影中出现,告诉他他在这儿服侍。
这种感觉让崇祯既爱又恨。他让自己仿佛是透明的,一个裸身的人哪怕在最亲近的人前也有些尴尬,更别说是在阳光下的透明。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需要这个有着自己思维的臂膀。这样他可以稍事休息,因为他知道有一个长者替他警惕地看着这份祖宗基业。
“明日是什么日子?”崇祯缓步踱到御书房门口。
王承恩急忙轻轻拉开房门,而后先踏前一步。夜,北京的夜还是很冷。风也冷峭。让风也少少吹点吧!
“明儿个是十八了!陛下!”王承恩轻声回道。
“现在安静了!”崇祯看着空荡荡的殿前平地,感叹道:“唯余你与朕在此夜观此景了!”
“陛下,外头风大,还请回殿安歇吧!”王承恩轻声劝导。
“明日风月几人知?”崇祯长吁一口气念叨道。
朱慈烺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异客。
同样瘦削地脸,同样高挑的身形,同样的青丝流转滑顺,同样如星似梦的眼!只是眼前的人面色多了些苍白,少了血色!眼中的坚毅神色让自己有些自行惭愧。衣着上也只是一袭暗红蟒袍,冲天冠质地和自己比起来黯然失色。此人手握一把玉质折扇,嘴角微带笑容,显得镇定中有一丝玩世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朱慈烺惊异地看着此人问道。
“臣段克祥参见太子殿下及几位皇爷!”那人纳头拜下。
朱寅春在旁言道:“此乃宫中替士!圣上为众位皇子着想,所以豢养了一批和众皇子相象的死士以备不时!”
“臣请为太子及众皇爷解说。”段克祥面色从容地跪地说道。
“平身吧!”朱慈烺终于恢复了平静,他言辞中有些冰冷地说道。
“哼哼,只怕我等还无此尊崇吧!”慈炯在身后不冷不热地说道。
段克祥丝毫不以为意,他立起身来娓娓道来:“刚才应该是三皇子提及的问题吧。微臣将以身面见闯匪,而众位皇亲则可从容而出。而兵马辎重可于路途中获取。”段克祥言之简省,言毕即默然。
“我说你这就完了?”朱慈煊大着喉咙喊道:“还没听出什么道道来呢!”
“好了,成人之美其为善!皇兄得继大统日,莫忘不归人!”慈炯的眼光在段克祥脸上逡巡数次后说道:“二皇兄,你我还算有幸见此奇景!你就莫在此煞风景了!”
朱寅春见此情景也只能保持安静。而其他众人也都无语静立。一时场面上有些冷。
朱慈炤忽然说道:“夜深更漏,看晚风急促,想来明日应是阴霾天。诸位还是各自准备去吧!”
朱寅春也跟上附和道:“明日征程路途遥远,而且艰难险阻重重,各位皇子应更换衣物,以备不时之需啊。”
于是,众人都才各自散去,一时厅堂内就剩下几个皇子和段克祥,朱寅春,还有一个一直未曾说过话,斗篷也未脱下的人。
“太子殿下,臣恳请与太子殿下换衣。”段克祥躬身行礼说道。
“非我皇室,却着此衣!罪及九族!”太子朱慈煊厉声喝道。
“不情之请,万望恕罪!”段克祥再次躬身,声音力度却陡然提升。
朱慈煊的脸一沉,但一见段克祥凌厉地眼神,他的眼神闪躲一旁。
而一直未说话的黑衣斗篷,此时终于开腔:“皇室威严固不可犯,然此情紧急,望太子殿下能隐忍一时。”此人语调尖利刺耳,如同利器刮磁般。
朱慈煊闻听沉吟片刻,然后才缓缓脱下自己的斗篷,这时他一身亮黄的袍服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特别扎眼……
日头升了起来,街上还是清冷的。多年的瘟疫和天灾给京城带来了多少凄凉和孤寂。即使有行色匆匆的人行过,也是面色黑黄,动作蹒跚。衣服能蔽体已是庆幸,但挡不住的寒风也还是如刀掠过。
走了一会儿,就到了西城门附近。只见城门周匝满是各色人等。有体弱色衰的饥民,有拖家带口的平民,杂有各种牲口,车架。看情形足有万人之多。现如今刀兵如虎,而李自成自谓乃倡议正师,不杀平民。
朱寅春骑着自己的纯白的战马上,望了一眼这算是浩荡一行人等。四个皇子和自己家的一众老小,再加上家丁和兵卒让冷冷的街衢上一下熙攘起来。皇子和家人都已换了行装,但脸上养尊处优的神色和表情,暴露出这些人绝对不是一般人家。
行至城门,交割了通关玉牒。众人正欲出城,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当先一人就是段克祥。他来到朱寅春面前,朱寅春以马上见太子礼见过段克祥。段克祥对朱寅春笑笑说道:“将军此去远地,也是九死一生。而本宫也将黄泉引战旗,助将军一路平安!”
“谢太子殿下!”朱寅春躬身行礼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为社稷百姓,披肝沥血。然逆臣误国,今城与朕俱亡,朕必披面告见祖宗!百姓无辜,故着曹化淳开西门,放百姓离城避难!也算朕为百姓行此一事!钦此!”这时,那斗篷下刺耳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但此诏一出,城下万余民众皆噤声无语。直到曹化淳的开门的催促声响起,人们才如煮沸之水,沸腾起来。
“多谢曹公公!”朱寅春在马上拱拱手言道。
曹化淳的嘴角牵扯了下,接着黯然说道:“咱家可比祖宗孟德矣!”说完,振鞭回转而去。此时,西门轰隆隆打开了一角。
“出城了!本宫先行一步!”段克祥飞马直刺城门而去,随行的一骠人马激起尘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