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见面
夜!夜凉如水。
三月的北京城还是有些萧瑟。轰隆隆作响的战炮声已经安静下来。街上行人寥寥,可能人们都心生忐忑,龟缩在家。偶尔有急促的脚步声过去,想来是巡值的兵丁。但那纷乱的脚步声显得这些兵丁士卒不安的情绪。
朱寅春在北京的住处是个不起眼的院落。青砖门墙,朱门上的漆业已斑驳。叩门铜环也是摸得锃亮。显然这儿是座年代久远的房舍。
三更的棒子响过不久,一行数人急匆匆行至朱寅春宅邸处。这些人都一身黑衣。其中六人多带了一个斗篷,而其余的人则是黑衣蒙面,一声不吭。守门的兵丁看来是收到命令了,虽然这些人都举止怪异,但门卫只是默不作声得让他们进入。
人群中有两劲装黑衣人谨慎地张望了下,而后才和其他人一起闪身进入朱寅春的院子。绕过影壁后,一块很久无人认真打理,荒草还是一丛丛从砖缝里支棱出来的院子显现出来。这时,整个院子四周都高悬灯笼火把,将整个朱寅春的府邸照了个灯火通明,形如白昼。
“微臣叩见太子和三位皇子!”朱寅春孤身一人恭立拜服。
一个带斗篷的人拉下斗篷露出满头银发和苍白无须的脸来。他踱着方步走出来访的人群。一抖拂尘,而后交右臂斜倚,取出一卷杏黄卷轴轻声说道:“龙城镇抚将军统领朱寅春大人接旨!”
“臣朱寅春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匪寇肆意,烽烟骤起,国之危亡。朕每每思及,神伤心疼。镇抚将军勇冠三军,忠贞可明。故让诸皇子拜为叔父,护朕脉血,以延香火。钦此!”
“臣叩谢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朱寅春含泪接旨,跪谢送旨公公。
那宣读诏书的太监笑笑,对朱寅春说道:“先恭喜朱大人成为皇亲,再次提点大人此次行程责任重大,望大人念及皇恩浩荡,鼎力而为!”说完他突然不理朱寅春,面露痛苦神情瘫倒在地,但他显然是拼命了,只见他艰难将自己的身躯向着皇城方向跪下喊道:“圣上,此事奴婢已了,然皇上为诸位皇子的谋划,奴婢断不可声张,那奴婢只能先行一步。愿吾皇宽怀!”说完,他嘴角渗出一丝黑血,颓然倒地。
一直默默站立在人群中剩下的几个戴斗篷的人中,缓步而出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子。此人已然蓄须,长长的头发挽了个髻。冲天龙冠上的红缨不时微微抖动,带动冠上金龙似乎活动起来。他慢慢将头上斗篷撤去,一身团龙杏黄袍衬得他傲然玉立。
他望了望地上的太监渐渐僵硬的尸体,而后一摆手。旁边上来两个蒙面人将尸体拖离。这人眼见现场干净了才回身对朱寅春说道:“我乃当今太子!”
朱寅春急忙要倒身下拜,但太子急急拉住并说道:“皇叔速速平身!”太子朱慈烺伸手扶起朱寅春后。恭敬地持晚辈礼欲回朱寅春。朱寅春大急,忙止住太子。
“这真是折杀微臣了!”
“父皇临行前,千叮万嘱我等应遵循礼制,况且此去远端,还要多多仰仗皇叔。父皇已经将皇叔加封的事情和我等先期言明。”
“圣上对微臣实在是恩宠有加,微臣赴汤蹈火也难报万一。”
“皇叔言重了,还没见过皇叔家眷。”太子将话题转了转说道。朱寅春急忙将四位皇子迎向后院。转过几处不大的走廊,到了一个僻静的别院,朱寅春家所有长幼妻儿都早早默然肃立当间。
“此乃微臣长子恒重。”朱寅春将恒重引向太子。恒重年方十二岁,也已明了些事理,他趋步上前行礼。朱慈烺见这孩子肤色略黑,但浓眉入鬓,一方团纹绿袍衬着胸前的一块明黄宝玉甚是扎眼。因未成年,还是总角辫分列。吐字清晰,想来这朱寅春让此子修习了文道。
“此乃二子恒业。”一个面容显得憔悴消瘦的八九岁孩子怯生生立在朱寅春身后,朱寅春轻轻拉了拉这个孩子,可恒业却闪身退得更远。朱寅春急忙谢罪道:“此子因其母谢世,所以见人生畏。而且久来身子羸弱,望太子和众皇子海涵!”
“不妨。毕竟年纪稍小,待他日自是栋梁之才,肱股之臣!”太子一笑,轻声言道。
“此为三子恒亭。”
“恒亭见过皇太子爷和几位王爷。小子祝大家福祉绵长,平安吉祥!”这小孩子大约五、六岁,眼睛大大的,忽闪忽闪地透着一丝狡黠。薄薄嘴唇,红润的双颊让人见怜。
见过其他几人后,太子将其他几个皇子也向朱寅春引见。
慈炯的年纪也不是很大,十七八上下。只是一双鹰眼神采耀目。眉毛稍稍细弱,但奇在中间的眉毛有连成一起的趋势。他也没什么话,只是上前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就退回人群里。
而慈煊虽只有十六七的样子但长得孔武有力,宽宽的肩膀,一双虎目圆睁。他的脚步声沉重有力。上前做了个随手礼节,而后瞪着眼瞧了瞧朱寅春。审视了一下后才瓮声道:“我也该叫你一声皇叔吧!”
“微臣愧领!”朱寅春急忙上前止住朱慈煊继续。太子皱了皱眉头,但马上将慈煊叫回。而慈炯则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见即不见,不见即见!皇叔在上,慈炤见过!”清瘦的慈炤一弓到底,做了个深深的晚辈礼。
“做即不做,不做即做,既然要做,做就做过!”在朱寅春身后传来银铃样的声音。大家循声看去,见一个月白衫,面含红云的小个子女子袅袅亭立。
朱寅春忙解释道:“这是故人之女,性喜佛经。望各位皇子恕罪!”
“小女子姓冷,名蕊。给各位王爷行礼了!”说完福了福算是交账。
“好!大家都见过了,皇叔能否将此次出行的计划讲来听听。”太子慈烺问道。
“微臣已经计划过,望西去看来是太过风险,毕竟西去乃闯匪入京之道,但圣上英明,危险之地相反可能更安全。此次闯匪能如此迅速抵达京师,实乃出人意表。加上为防北寇,重兵屯积尚远,加之旱灾连缀。又因逆贼王朴反水,使得京师大门洞开,才让贼寇肆行直入。我意以一队人马突围西南门,引动闯匪分兵南顾,而后我等化为平民,随民远遁。”朱寅春一口气说完后,静静看着太子慈烺。
慈烺沉思片刻未说话,他转头望了望慈炯。可慈炯却好像无意间发现地板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自凝神注目。慈烺只好轻咳一声:“皇叔安排周详,考虑应无缺漏。我意同此!”
“那谁为饵?平民无力据虎狼之师,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以应对?路途艰辛,人员庞杂,如何互为支撑联络?古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何处理正常开销?这些事宜不参详得当,草率行之,亡之不远啊!”慈炯的头都没抬起来,好似自语道。
“对啊!这些事情皇叔可曾考虑?”慈烺忙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朱寅春。
朱寅春一笑,他回道:“这些事情我想请一位贵客阐明!”说完他的手做了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