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尾的时候,我和男友沈夺,两个刚刚走出大学校园不久的学生,便提着沉重的箱子,随着滚滚的人流,离开河南郑州的老家,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和所有刚走出校园迈向社会的热血青年一样,我们也带着满怀的憧憬和希望,信心足足,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在火车里,我们一路上一边不停的欣赏着车窗外的自然风光,一边谈笑风声的嗑着瓜子,吃着零食,喝着牛奶和饮料,说到开心的地方,便像两个孩子般的开怀大笑起来,特别是我,几乎是无所顾忌,以至于到了后来,引起了车厢里不少人向我们投来的眼光。那眼神里,似乎有隐藏的想发却又没有发出来的怒火。我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交谈和举止影响到了别人的休息。
沈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腼腆的。他总是那样,总是像个女孩子。我经常为此拿他开玩笑,开得最厉害的时候,一次,我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沈夺,老天真的是搞错了性别,我要是男孩子,而你是个女孩子的话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娶你!给我做老婆,一辈子保护你。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然后嘟哝一句:你真是没得救了,也就是我沈夺,除了我,看谁还会要你谁又敢要你?你就等着剃发进庙里去好好修行吧-----
可想而知,接下来便是我追着他一顿痛打。
因为打扰了车厢里人们的休息,我和沈夺有点不好意思的相互笑了笑,我把头趴到面前的小桌子上,用手示意他也睡一会儿。因为,火车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进站了。
不想这一睡,竟然睡得这般沉这般香甜。两个没有坐过长途车的人。加上旅行的过程中过度兴奋,以及对未来的向往和某种莫名的担忧,消耗了我们太多的能量和体力。
我首先从人们的喧哗声中惊醒过来。
“到站了,沈夺。到东莞了,快点醒醒啊,拿好行李,快点!”
我拼命的推醒了沈夺。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迷眼看着我,然后不知所以然的“嗯,嗯”了两声。
估计,他还在做着美梦呢。真是可怜。这个时候叫醒他,有点残酷哦,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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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站,我想直奔深圳,因为,深圳是我向往已久的城市,我要将梦想在那里放飞。我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所以决定,在那儿找一份工作,然后安定下来。
不想,刚和沈夺走出火车站,我们就开始了争论。
“元一,我真的有点累了,你看,我们不如就在东莞找份工作,安定下来。其实------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深圳比东莞好,也大多了,人才济济的,招聘条件相对来说应该会很高,我们要想找到一份如意的工作,估计不是很容易的事,何况我们又是刚走出校园。现在许多的单位用人都是要有上班经验丰富的,你学历再高,他们不一定当回事。你想,谁不想招个人进去立马就能熟练操作。他们都是以用人为主,而不是培训机构------”
他还想说下去。犹豫的眼神,像个孩子,需要大人给予正确的指引。
我看着他,有点恼火的打断了他的话:“在老家,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说好了要去深圳的。怎么,你不是想告诉我,才刚刚来就后悔了吧?你想干嘛,寻开心呀!有你这样寻开心的吗?还没有去深圳呢,还没有去人才市场呢,就开始前怕狼后怕虎的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一副长在温室的样子,亏你还是个男孩子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来又是为了什么。我们学习成绩又不差,而且也实习过了。你怕什么?路,总是要一步一步走过来,这一步,你如果都不敢跨出去,那么,以后,你还能怎么样?最起码,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我们总得去尝试一下吧,也许,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糟糕呢!别再自己吓唬自己了,好不好?”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被我这一顿劈头盖脸的呛白,给说得有点委屈。
他半张的嘴唇,让我想起小孩子想哭又没有哭出来的样子,让人怜悯又生气。
我没再理会他,一个人拉着箱子,钻进了一辆开往深圳的大巴车。
把箱子放好,坐定后,我从车窗伸出手,向还站在那儿发愣的沈夺招了招手:“上来呀!沈夺。还站在那儿发什么愣呀!”
他看了我一下,听话的拉着箱子,钻了进来,默默的坐在了我的旁边。
“看情况吧,我们尽量在深圳找一份工作。深圳的发展空间比东莞要大得多,是有点儿挑战,特别是我们这样刚走出校园的学生,加上人生地不熟的,也许真的没那么顺利,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尽力。如果真的找不到如意的工作,就当是去深圳旅游了,到时再来东莞也不迟呀。你说是不是呢?”
看着闷闷不乐的沈夺,我只能也只有这样开导他。其实我自己的心中,也没有多大的谱,也是一片茫然。但我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女孩子。我不喜欢轻易的就低头,何况,还没有到人才市场呢。对自己如此,对自己的好友和亲人也如此,不希望看到他们遇到一点点困难就退缩。
我默默的给自己打着气。
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却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回头?回头了,就会是海阔天空吗?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与人言者只两三。人生的路,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一蹴而就。
凡是有所成就的人,试问,哪一个不是一路摸爬滚打,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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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深圳后,我们首先找了一处房价很低廉的房子住了下来,是一厅一卫的那种。我考虑到找工作可能不是一下子的事,所以住旅店不如租房子。
第二天,我和沈夺早早的就起床了,准备去人才市场,我已打听到了,今天有一家大型的人才市场开放,而且就业范围广,就业单位也很多。所以机会应该比较大。
我的性格和男孩子接近,一直留着一头很短的碎发,没有青丝如瀑布般垂下的秀气可人。
我们都特地换上了一身正装,为了给那些招聘的主管们一个干净利落的好印象。
胡乱的吃了一点早点,我便拿出镜子,左瞧瞧右看看的,对着镜子咧嘴笑了笑,很假,很滑稽,我皱了皱眉。得了,还是不要照镜子好了,又不是去选美。本来长得就不是很可人,再照也还是那副样子。
我拎起手袋,装进两瓶矿泉水,和几片面包,一些饼干,然后拉了拉沈夺的衣角说:“走了,沈夺,快点,待一会儿人太多了,想挤进去恐怕都很难了。”
沈夺看了我一眼,正想出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来,元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也许你会用得上。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涂点口红吧。”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这家伙,想得真周到,比我的心还要细。他太了解我了,懒于妆扮。他知道我肯定没有口红,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的买了回来。
一种感动,从心底升起。
我咧嘴一笑,本来是不想用的,但怕伤了他的心,想了想还是用一点吧:“好,那我就涂一点吧。”
“这样,显得精神多了!真的。”沈夺在一旁看着我涂过口红的嘴唇微笑着说。
“去你的!”
我拉起他的手,直奔人才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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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就看见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妈呀,看来,也许真的如沈夺说的那样,没有那么容易的事。看来他的担心也许并不是真的没有道理。我们可能会是机会渺渺哦。
去一个个的招聘单位的柜台,领一份份的简历,然后填写,投递,还不能忘记面带微笑。这其间还要回答一些主管的提问,有的主管会问一些和工作毫无关系的问题。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便急中生智的说:“先生,你这个问题,我可以不用回答。”
众人相视一笑。
而沈夺面对无法回答的问题时,不是用手摸脸便是下意识的用手挠头发,脸上也会泛起微微的红晕。
一个上午,就这样的很快的过去了。
回到住处,感觉好累。沈夺大口大口的喝着矿泉水。问我:“元一,你说,我们投递的那些简历,到底有没有戏啊?”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有气无力的说着。“但是,总是有一点希望的,最起码,今晚可以睡得踏实点了。不用那么兴奋。”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呆在家里,等待电话。
真的是好无聊,我去街上买了一份当天的《南方都市报》,一边打发时间,一边在报纸上面找有没有关于招聘的启事。
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杳无音信,投递的那些简历,都如石沉大海。我有点呆不住了。
我拉着沈夺说,走,我们出去,直接找有工厂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张贴招聘启事的厂子。
沈夺只好依了我。
我们开始一家一家的找,倒是有两家张贴招聘启事的厂,但是当问我们是什么学历时,我们异口同声的说河南财经大学,他们便立马摇头,说,我们要招的是一线的普工,你们不行,做普工,委屈了。你们还是上别的地方去看看吧。
沈夺看着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我们再次回到住处时,已是夜幕降临时分。
南方的二月份不像我们北方的老家,老家现在应该还是冷得很,偶尔还会飘一点雪花。而这儿,公路两旁的林荫道上,一片花红柳绿,绿草如菌,一阵春风吹来,真的是好惬意。
街道上人流川息,宝马奔驰到处可见,霓虹闪烁,穿着时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时不时的从我们的身旁走过,留下一阵阵的清淡的香水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近处的,远处的,林立的高楼大厦,豪华的宾馆,热闹的商场,香气飘溢的各种小吃------
只是可惜了,这一番美丽的夜景。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兴致去逗留和欣赏。
到底是不一样啊!冲着这般繁华的景象,这般迷人的夜空,我也要努力的在这里找到一处可以供我栖身的地方,然后,将梦想放飞。
“怎么样,心动了吧?”我抬头看着在一旁默默走着的沈夺问,“这般迷人的夜晚,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心动吗?”
他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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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了两天,我们又一次赶往人才市场。
这一次,又是一无所获。
一个晚上,正当我在房间里心烦意乱的来回跺步的时候,沈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像箭一样,条件反射般的冲了过去,抓起手机一看,竟然是他妈妈打过来的,我一下子就泄了气,真想把手机给砸了。
沈夺接过手机后,平静的和他妈妈聊了几句后,突然近乎生气的说道:“妈妈,你就别再唠叨了,我知道了,知道了还不成吗?再给我一段时间吧,真的没戏的话,我再考虑要不要回去吧。”
原来是他的爸妈找人托关系,把他硬是给安排进了他老爸的那家银行,催他赶快回去报到上班,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否则会有人不高兴的,想进的人都挤破了头,只是人们碍于他老爸是行长,所以敢怒而不敢言。
我冷冷的看着沈夺,他也正在看着我,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了。但是,我们依然一无所获。
我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了。
开始怀疑,这样盲无目的的下去,会不会是死路一条,到时只怕真的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我不禁想起刚下火车时沈夺说的,就在东莞找份工作算了,其实,因为哪儿,都是一样的。
经过一番犹豫,和再三的考虑,我和沈夺商量好,明天,去东莞。
东莞。
依旧是,重复着在深圳时的片断,一次次的奔赴人才市场,一次次的填写投递简历,然后,用近乎麻木的心情,接受着一次次的失望,不,应该是绝望。
刚来深圳时的所有的信心,希望,和兴奋,如今,都在这异乡的天空下,一点点的,消失殆尽。我没了斗志,也没了锋芒。我的心里,不由闪过一丝丝的害怕,难道,这么多年的书,就这样白读了不成?这么多年的努力,也这样的付诸东流的水?不,我不信!这不是真正的贞元一,真正的贞元一不是这样的,真正的贞元一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现实的,而且,就这么容易的被打倒。
从我们南下,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我们口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走,还是留?我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不断的问自己。但是每一次,都找不到答案。
沈夺更是按捺不住了。
他妈妈在这段时间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了,每一次都是催他快点回去,报到上班。
当我经过再三思忖,决定再次去深圳时,沈夺睁大了双眼,终于忍不住怨声道:“我说元一,你疯了吗?反正我是快疯了,真的!我们在深圳就是因为走投无路才来东莞的,现在你又想去深圳,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不觉得你这样下去,会是死路一条吗?我们------还是一起回老家吧。别再这么任性了,元一,好不好?我知道,你争强好胜,担心回去人家会对你说三道四的,我们不用在乎那么多。现在的社会,大学生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了,街上随手一抓一大把。高学历的,也是大有人在。”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不去,我去,不会勉强你!你还是一个人回老家吧。”
沈夺不再说什么,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他太了解我了,一向是决定的事,很难更改,说一不二的。所以,他不想花费气力再说那么多。
他只有把剩下的一点力气留着,准备陪我一起,再回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