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停留的短短几分钟之内,焦急的等车人一拥而上,我穿过他们一样的表情视线擦过窗外,花店还在,喜欢扎着蝴蝶结的女孩还在,看不见尽头的小吃街,人潮涌动。而短短几秒,我觉得它是属于我的。因为,很幸运,我曾经在这里停留。
“发什么愣,姐在问你话,到底是波西米亚风的穿着合适,还是韩版可爱系的穿着合适?”
这个深奥的问题确实难倒了一向对服饰不太有研究的小陌。因为小陌穿衣服几乎是不挑剔的,基本上采取就近原则,拿到哪件穿哪件。对小陌来说,世界上最悲催的事情,莫过于陪我的死党逛街逛了一个下午却因为死党对两件裙子不同风格的纠结而毫无所获。要知道此刻小陌的腿已经酸得像木棍了,如果你拿鸡毛掸子对着小陌的腿像敲冰山一样狠狠地敲下去,恐怕小陌依旧只会对你傻傻笑一声:嘿嘿,你在给我扫灰?
关于波西米亚风和韩版可爱系的区别,小陌穷尽自己的想象力在脑海中搜索与之相关的词汇。而死党几番辛苦的指手画脚终于让我明白了二者的区别:一个是美国的,一个是韩国的。
“在我眼中,你穿哪个都好看。”
“切。对你眼光,不敢恭维,不解释。”死党露出对我的一脸不屑。
我顿怒,叉腰道:“你丫够了没?知道我的眼光不好还问,这不是费口舌,吃力不讨好么?”
“至少有建议比没建议强。反正我是不指望你这个毫无欣赏能力的人会对我提出任何意见。”
“是吧?那好,今天姐倒是要给你强加一个意见,你能奈何?”
“说!”死党表情由阴转晴。她大概是真希望我能提出什么中肯实用的意见来。
“你丫的能不能以后少吃点?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你比我还肥了!你看你哪一件衣服不是憋着气穿进去的?”
我从死党那里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面部表情:她不只是眉毛倒竖,小嘴撅得像鸡屁股,而且嘴角边的肌肉也毫无节奏地跳起了爵士舞,双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堆成两堆粉球。
“好,你信不信姐现在将你的银行卡刷爆?”
死党拿起手中的银行卡威胁,善良的小陌只能无奈妥协。作为一个穷学生,小陌银行卡里实在没有多少钱供她折腾。因为这丫买衣服的欲望确实无人可比。
“那你说,到底我该买哪种?”
“你难道不能先在店里面试了再下结论?”
我忽然想起了古书上有一个关于买鞋的故事。说有一个傻子去集市买鞋,结果忘带之前量好的自己所穿之鞋的尺寸,宁愿冒着太阳下山店铺打烊的风险回去取鞋,也不愿用自己的脚去试一下新鞋。现在我距离这个傻子有一步之差,而死党彻底地成为了这个傻子。
“也对。”死党对我眨眨眼睛,以掩饰其无知的罪恶。
最终的结果是,直到太阳下山,夜市来临,死党依旧没有决定好应该拿哪一件。正欲发飙之际,我伸出手无比纯洁地指了指天空:“看,灰机。”
当然这纯属小陌杜撰,供娱乐使用。我伸出手无比兴奋地指了指户部巷的小吃街:“看,夜市!”
死党回过头极不耐烦地看了小陌一眼:“你丫是夜盲?夜市我看不见,还要你废话?”
小陌没有理会死党的损人招数,因为她目前因为“裙子困境”而心情不好,遂小陌屁颠屁颠地跑进小吃街,不多久拿了一大堆的东西:武昌鱼、炒年糕、炕土豆等等等等。最终在小陌的耐心劝说下,死党恢复了癫狂的正常状态。因为死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基本上在她那里,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用食物来解决的。
“真好吃!”小陌看着死党边吃嘴角边流着恶心的哈喇子,立刻连吃东西的胃口也没有了。
“你丫能不能斯文一点,这是在大街上!”
“天都黑了,谁看得见。”死党边大快朵颐边对我的抱怨满不在乎。我对其俯首作出一个佩服的姿势。
这是假期,原本就热闹的小吃一条街到了晚上便更加受欢迎。我和死党第一次来这里逛夜市,倒是有一种新奇的感觉。
来武汉两年,挤公交是感触最深的一件事。武汉人最大的一个特色是嗓子特别粗,无论是男是女,讲话无论是好是坏,绝对不会温言软语,而是粗声大气,起初我以为是跟别人吵架,后来才知道,哪怕是打招呼,一声简单的问候,武汉本地人都已经习惯如此。
真是一个烟花之地。有时候看起来杂乱繁复,什么都没有秩序的样子,小偷,乞讨者,流浪人,街头艺人,数不胜数,而看到最多的是背书包戴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大学生,可谓是鱼龙混杂。习惯之后,觉得,这也许就是乱中世界吧,越是乱,越是能从中找到乐子。
户部巷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第一次是初入大学时,被哥哥带着来的。那时候我对这里都不熟悉,在喧闹陌生之中一眼瞥见这个写着“小吃第一巷”的户部巷,顿生一种熟悉的感觉。因为饥饿让我能够在一个地方很快适应下来,看到各种食物之后,心中便觉有了依靠。不舒服的感觉很快消失,握在手里的,始终是一些可口的散发热气的,友好的食物。
第二次来户部巷是大一的时候跟朋友一起,那时喜欢到处耍闹的,一群吃货的我们,老喜欢往傣妹跑。傣妹是一家火锅店,顾客以学生为主,我们常常在使劲撑完一大顿鸳鸯锅之后,跑回家痛苦地拉肚子。尽管如此,还是觉得,吃一次,值一次。
后来吧,便无比熟悉了。有一次我和死党走到一家装潢精致温馨的小店,名字很特别,叫“罗克慢递”,原来是一家慢递店,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慢递这种东西。用笔在那里写下若干年后想对自己说的话,写下一个固定的准确的地址,那么慢递便会按照要求在未来的某一天送达家门。我想这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而我没有写下什么话,却在许愿墙中贴上一张对某个男生的祝福:xx,希望你能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
没有署名。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可以看到,如果有一天他也来的话,也许这张纸条会发黄,落下,甚至被其它更新的愿望所取代。而如果很幸运地依旧存在,并且认出是我写的字,那也是一件美好和值得让人兴奋的事情不是?只是几率很小,所以也不存多少希望。
罗克慢递让我牢牢记住了。以后便再也不去,偶尔路过的时候,顺便瞄一两眼,看屋子里静谧的味道和墙上越来越多的心愿,笑一笑。有些名字不是需要永远铭记的,只需曾经记得就好。那段日子已经过去,而我,需要一个焕然一新的经历和记忆,让岁月不会越加陈旧和伤感。
去年五一的时候也是去凑了个热闹。那可真不是个好时候。因为旅客实在太多,吃货的数量更是出乎我的意料。不少从外地来的游客带上自己的摄像机,照相机,甚至平板电脑,手机,将一张张让人垂涎的美食图拍下来,然后边张大嘴巴品尝属于这里的特色小吃。个个脸上尽是满足和陶醉。这多么也让我怡然自得。因为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我将它看做是属于自己的了。尽管拥挤在人潮中,却像一个东道主一般,看着来客享受这里的一切,感到无比自豪。
蔡林记里面每次不乏食客捧场。因为里面的热干面实在是太好吃了。它有颜色很黑的正宗的芝麻酱和香软的面条,以及各种调料。都是地地道道的味道,比得上任何地方的热干面。有一次我进来好不容易拿到了热干面,自己配好了料,坐下准备细细品尝,结果手肘被一个男生触碰,狠狠一擦,面碗便“啪嗒”一声倒扣在了地上。男生回过头忙不好意思地道歉,并且立即去重新帮我买了一碗,而且还配了一杯可口的豆浆。大冬天热乎乎的感觉,让我心生暖意,便没有了丝毫的怒气。也是一个武汉人,却没有传统武汉人的野蛮和不讲理。
说实话我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被南来北往的游客簇拥着,看他们乐不可支的表情,感觉熟悉又陌生。偶尔遇见一两个觉得亲切和面熟的,看着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似乎是因为地域和距离的差异又站在了一起,心里也会感觉神奇。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我还是应该感谢他们的。
而如果我不曾到过这里呢?如果我不曾来过这里,那么这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便不会汹涌而来。我不会发现跟自己相契合的地方,不会对某个地方有种归宿感,不会再每次因为孤单而手足无措的时候,跑到那个我熟悉的地方,去借着食物来寻找安慰。
我更不会遇见你——每一个最陌生的熟人。更不会有因为看着你们的表情而产生的满足感。我不会觉得自己是某个地方的常客而把自己作为东道主,或许,被淹没在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地方看着完全没有感觉的人群发呆,然后只有恐惧油然而生吧。
像罗克慢递,我不知道我会不会遇见它——如果没有和户部巷的情缘。那样的话我不会走进它,然后对着未来的自己有任何感想,也不会对着心中想念的男孩写下自己最真心的祝愿。可能,我永远无法面对自己最真实的内心,无法承认对某个人掩藏已经的感情。
还有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看着那些准备乘搭末班车的乘客,有背着书包回家的学生,有下班回家做饭的主妇。每一个人潮涌动之间,都能从形形色色的人之间,看到不同的感动。我们都有相同的地方,就是路过户部巷的时候,都会将自己的眸子投向霓虹灯闪烁的小吃街,然后心生向往。因为,我明白,这就是一种归宿的感觉。
所以我是幸运的。终于能在一个一年前还很陌生的地方找到它。繁乱的烟花之地,世俗而又令人感动。每一个来过这里的人,都是同时属于这里的人。
因为,他们将自己的一腔真情,全部贯注于此。那么,怀着如此热情,还有什么地方,是不属于你,而又倍感陌生的呢?
“不行不行,我宁愿腿脚走断也要将裙子买下来!”
“你丫的,终于想通了?决定买哪一条了?”
“谁说一定要二选一,姐姐准备两条都买。”
死党的这番话将我刚吞进肚子里的豆皮全部抖了出来。刚才陌陌心中的真情之无限感慨和一番诗情画意,完全烟消云散。遂拉着死党的手,豪气地挥着臂:“丫头,走吧!”
我也看到了死党的一脸快意。终究这种愁苦,不属于这个地方,也不属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