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剌自从被确立为太子后,便从辽王府搬出,有了属于自己的府邸。今日天气晴朗,应他再三邀请,我与迪古乃一同去他府上作客。
迪古乃过来接我,但脸色阴沉如晦,仿佛我欠了他钱似的。二人同坐在车舆中,他眼神一直望着窗外,理都不理我。
正纳闷着,马车猛然颠簸了一下,险些将我甩出座位。迪古乃下意识地扶住我,朝外喝道:“怎么回事?这样冒冒失失的!”
车外传来惊慌声:“二爷饶命,方才一只狗冲了过来,小的躲得太急……”
我安抚地看了眼迪古乃,回道:“没事,你仔细着点,路上人多。”
车夫忙喜道:“小的明白,多谢郡主。”
我微微一愣,尚未适应这个新身份。迪古乃睃我一眼,语气不悦道:“上仙郡主,这封号听着倒是架势十足啊。”
我无奈一笑,戳了一下他额头,“你就别打趣我了。”
迪古乃瞪着我,气呼呼地说:“你知不知,一个封号能束缚你一辈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向往自由吗?”
我耷拉着脸,想起什么,问道:“你给我甩冷脸子,就是为了这个?”
他轻哼一声,我凑近拨一拨他发辫,解释道:“受封以后,我就可以得到固定的收入。万一哪天被义父赶出门,也不至于居无定所、饿死冻死吧。而且我受封的食邑很大,足足够养活几百户人家。你想想啊,若是这块封地落入旁人手中,肯定要用来敛财,向百姓们征收这税那税。而今到了我这儿,我不仅不强征苛捐杂税,还可以开放大量良田,分配给从前随二帝北迁的汉民。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迪古乃瞟我一眼,轻嗤一声道:“你还真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嘻嘻一笑,追问道:“你还恼我吗?”
他移开目光,答非所问道:“合剌受任为太子也有四五个月了,估摸着该是时候选太子妃了。”他停一停,眉心浮上一缕忧愁,“你今天要有心理准备。”
我“咦”了一声,旋即明白过来,摇头道:“不会的,太子妃必须从女真大族中选取吧。”
迪古乃沉思道:“成不了太子妃,次妃总是行的。”
我吟吟笑说:“那也得我愿意才行,再不济还有三尺白绫呢。”
迪古乃冷冷扫我一眼,厉声叱道:“以后别再说这种话!”我见他表情认真,忙收住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掀开帏帘,合剌彬彬有礼地向我伸出手,浅笑道:“盼了好几日,你们可来了。”
我笑一笑,一时无言。
太子府占地不大,但规划有致,处处透着浓浓的中原风格。我心里暗自思忖:若将来合剌登基,这女真人必将与汉人无异了。
晚饭前,合剌提议饮茶对诗,我不禁暗自叫苦。迪古乃轻轻一笑,善解人意地说:“对诗多无趣,咱们去教姐姐射箭吧。”
我忙点头,接着又敲一敲迪古乃脑门,假装生气道:“我本来就会箭术好不好?”
迪古乃哼声道:“不信!”
我顿时热血沸腾,拉着他就往外走,口中喋喋不休,“今儿个你要是输了我,就把衣服全脱了,给我去街上走一圈。”
迪古乃一阵猛咳,小手却不自觉地拽紧了衣襟,防备地望着我,冒出一句:“姐姐要是想看我身子,直接说不就是了。”
我瞪大眼,正想反驳,一阵嬉笑声传来,院门处突然走进几人,正是孛迭与乌禄。
迪古乃瞟了他们一眼,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我走上前,笑道:“当真是巧!”说完,这才发觉娇小玲珑的乌林荅香也跟着一起来了。
她瞧见我,蹦蹦跳跳地奔过来,甜甜地喊了声:“姐姐!”
我拉住她的手,问道:“香儿几时来的?”
她笑眯眯地道:“阿民今儿进京面圣,香儿便求他带我来了。中午曾去明珠阁找过姐姐,秀娥姑姑说姐姐来了太子这里,原本正遗憾呢,在街上遇见乌禄和孛迭,他们就带我来了。”
说完,她好奇地打量迪古乃,问道:“这位小哥哥是谁?”
未等我回答,孛迭轻哼一声,脸色不悦。我将迪古乃拉至身边,笑道:“这是迪古乃,辽王的次子,和姐姐常常一起玩。”
迪古乃礼貌一笑,乌林荅香多瞄了他几眼,复又把目光落在小情郎乌禄身上。
合剌笑说:“既然都来了,晚上就留在这儿吧。”
乌林荅香道:“我就不必了,只是来看看姐姐,阿民过会子就要走了。”
我朝乌禄递去眼色,示意他留乌林荅香在京中玩几天。可他却像个木头一样,对我视而不见。我只好主动开口,笑道:“这有何难,你难得进京,姐姐岂会这么快放你回去。乌禄最近还在念叨你呢,你可得好好陪他玩玩,不然他都快成书呆子了。”
乌林荅香美眸一亮,原本透着失望的面上,瞬即露出一抹娇羞的喜色。乌禄看我一眼,似乎有几分无奈,却终是点了点头。
孛迭突然冷语道:“姐姐的记性,未免也太差了。我记得,上一次见着姐姐,还是一年前的事。姐姐离开会宁时,并未告知我们,姐姐何时回来,我们也不知晓。孛迭就纳闷了,姐姐方才说乌禄最近念叨阿香,究竟是何时的事?”
我面色微窘,孛迭这臭小子,就会拆我的台!
乌林荅香眼神疑惑,似乎正品味孛迭的话。乌禄摇头苦笑,帮我解围道:“孛迭有所不知,前日我曾在街上遇过姐姐,说了好一会话呢。”
迪古乃的脸色却暗了下来,握着我的小手猛地加重力气,似乎在宣泄什么不满。
合剌若有所思,热情地迎他们进暖阁,说道:“你们都别站着了,快进去坐着,前几日陛下赏了珍玩,你们一同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我想了想道:“你们留下来玩,我得回去了,义父今晚在府里。”
孛迭面色一沉,拉住我胳膊,大声吼了句:“粘罕妻妾成堆,少了你会死吗?”
我微惊,忍不住斥道:“胡说什么!本以为许久不见,你的脾气能改一改,殊不知还是这样无理取闹!”
孛迭怔一怔,语气幽幽地说了一句:“原来姐姐知道,孛迭很久没有见着姐姐了。”
说着,黑眸里竟渐渐浮上一层雾气,平日飞扬跋扈的小脸布满了委屈。我心“咯噔”一跳,只好放缓脸色,拉起他的手,哄道:“好了好了,是姐姐的错,姐姐不该大声吼你。”
迪古乃嘟起嘴,率先走近暖阁。合剌尴尬一笑,带着乌禄与乌林荅香一前一后离开。
眼见孛迭就要嚎啕大哭,我拉着他来到一座假山背后,将袖中的帕子递过去,再次安慰道:“孛迭乖,千万别哭啊。”
他转一转眼珠,一把抢过帕子,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
我竟无言。
片刻之后,孛迭逐渐转为轻声抽泣。我暗自舒了一气,他鼻子吸了几下,哽咽道:“阿民在和尚原受了箭伤,你也离开了会宁……我害怕极了,怕他回不来了,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心一软,拍一拍他的脊背,轻叹道:“姐姐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再让你爹外出领兵了。你瞧瞧,迪古乃的爹爹在身边,乌禄的爹爹也在身边……有爹没爹,到底是不一样……”
孛迭抹了把眼泪,仰头道:“那你亲亲我,亲亲我我就不哭了。”
我哧地笑出声,旋即又敛了笑意,摇头道:“是谁说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振振有词道:“大丈夫也需要人抚慰。”
他话音方落,一阵脚步声慢慢传来,却是神情深沉的迪古乃。
孛迭横我一眼,不再缠着我,冷笑着走掉。
我懒得去追他,只杵在原地,问迪古乃:“怎么又出来了?”
他抬眼望着天空,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放心你。”
我疑惑道:“太子府里,我还能丢了?”
迪古乃回过头,定定地望着我,说道:“我曾经,非常厌恶你们中原女人。”
我皱眉,又闻得他道:“我父亲有一妾室,来自临安,妖娆妩媚,能歌善舞。自打她进了门,父亲就不再宠爱母亲,整日与那妇人厮混,不顾身份。”
他停一停,煞有其事地打量我一圈,接着道:“在我眼里,中原女人都是狐媚胚子,极其擅长勾引丈夫。”
我颇觉生气,正要驳斥,他微微一笑,拉起我的手,目光平静如水,“但遇见姐姐,我才发觉,中原女人的风韵,大抵都是天生的。”
我再度无言,只能笑一笑,斥道:“你一个小儿,懂什么呀。”
迪古乃眼神一黯,似乎想到什么,不再说话。
无端的,我心口荡起一丝涟漪,情不自禁地握紧他的手,柔柔地道:“姐姐,最疼你。”
说出口,我愣了一下,忙撇过脸,只觉耳根有些热。迪古乃回过神,高深莫测地笑一笑,黑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不复方才的黯然。
他反握住我的手,轻启唇齿,道了句:“当真狐媚也。”
我双眼一瞪,迪古乃朗声大笑,安抚道:“我是夸姐姐。”
我嗔他一眼,他但笑不言,牵着我沿池塘走了一会。天色渐渐变黑,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说道:“回去吧。”
他应了一声,却不挪动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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