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907600000001

第1章 辞别故乡

90年代末,湖南某县的一个乡村。

临近春节,乡村公路上开始热闹起来,一辆辆满载打工仔、打工妹的大巴骄傲地驶过。在外打工的不少兄弟姐妹都回家来过年了。他们提着大包的行李,满是疲惫的脸上流落出胜利者的神情,在家人的簇拥下走进家门,就像凯旋归来的战士。

吴爽羡慕地看着这些满载而归的年青人,兴奋地叫了起来:“终于可以出去找份事情做了!”

“怎么?这么想离开家了?”妈妈有点不舍的说道。

“我都在家闷了半年了,要不是你说不放心,我早就到广东去了。”吴爽喘了口气,着急地说道。

“好了,我都跟李大妈说好了,等强子回来你就跟他一起去吧。”

“你说我跟他出去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呢?”吴爽开始幻想起来。

高考结束后,吴爽因几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父母本来是希望她去复读,来年继续参加考试的,但她却说有了自己的想法,希望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在家里数着日子呆了半年,每天最大的动力就是期待着外面的世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吴爽从来没有去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对外面的了解基本上来源于电视机,在她的想象中,世界应该是由两种人组成的:一种是汗流浃背的工人,一种是坐在办公室吹冷气盛气凌人的白领。像自己这种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技能的,自然就只能是前一种。由前一种人变为后一种人,就是吴爽的初级理想。

村东头李大妈家的强子终于回来了,他拖了个行李箱,背上还背着个大包,看起来就很重,所以,强子走路也得弯着腰。他每年春节都会回家陪父母过年,每年都会买很多东西带回来分给亲朋好友,尽管都是些小食品之类的。

强子刚进家门就来了不少邻居,有的还拿了些自家刚煎好的年糕。大家东一句西一句的嘘寒问暖,都说李大妈好有福气,生了这么能干的儿子,当然都没忘最重点的一句话:“我家**也不小了,等过了年啊就跟你出去赚钱去,啊——”

“是啊,是啊,我家**过几年也跟你出去啊——”

吴爽也挤了进来,用手推了妈妈一下,吴妈妈提高了嗓门叫道:“我家吴爽可是说好了的噢——”

李大妈满脸幸福,回应着大家:“都没问题,乡里乡亲的,能帮到的一定帮。”

“是啊,是啊,跟着强子出去啊,我们都放心。”

“我看啊,村长家的王志远也不过如此啊。”一位邻居小声说道:“还大学生呢。”

“我们家阿远不是在外面打工,他是在创业。”另一位邻居阴阳怪气地学起老村长的话来,“我呸,又不是自己当老板,还不就是打工。”

“可不是吗?还不如咱强子有出息,又会体贴人。”

王志远是老村长的儿子,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一毕业就到广东去找了份工作,跟强子在同一个地方,在一家玩具厂做设玩具设计。之前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找过老村长,想让陈才带带自家孩子,不过,碰了软钉子。所以,还是强子比较靠的住。

对于这种场面,强子每次回家都会遇到,也就习以为常了。附近的邻居都觉得他这人老实,知根知底的。更重要的是强子隔三差五就会寄钱回家,工作肯定找的不错,跟着这种人出去,不但放心还能找到好工作。

吴爽不经意间打量了一下这个大家眼中的功臣,他高高瘦瘦的,脸上轻轻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起来似乎已经饱经风霜,留了个小分头,头发梳得流光,显然是用发胶精心打理过。他十几岁就外出打工了,是村里人眼中的乖孩子,在家时就经常帮父母干农活,出去打工后也经常给家里寄钱回来,家里的家具是添了一件又一件的。

突然,响起了电话的铃声,强子腼腆地看了一下大家,有点慌乱地从裤腰上掏出了一个手机,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喂,我是,我到家了——”

屋里突然静了下来,大家都有意羡慕地看着强子的手机,更觉得外面遍地是黄金。

“瞧瞧,人家多有出息啊,这玩意得多少钱啊。”

“是啊,这可是手机呢,比我们的电话可好多了。在咱这村里,可以说除了村长家还没人有这玩意呢。”

“可不是吗?外面的钱真好赚啊。”

“是啊,我听说,有些人在外面捡垃圾都能发财呢。”

“是吗?捡垃圾也能赚钱啊?”

“可不是吗?广东什么地方啊?那多少人啊?大家得吃东西吧?得喝水吧?吃完喝完那些瓶瓶罐罐也够你捡的了,那些可都是能卖钱的呢。”

大家热热闹闹地讨论着,恨不能马上就让自己的孩子到广东去。90年代末,在这个小村落,手机还不是盛行的时候,吴爽感觉心里突然颤抖了一下,对她这种从没赚过钱的人来说,这可是个奢侈品了。她感觉前途一片光明,觉得自己的将来有了奔头了。强子都买手机了,外面的钱真好赚。

其实,强子在一家电子厂的油压部门工作,他90年代初就到广东去了,差不多做了十年了,一直都没有换过工作。每天都生活在超高温的环境下,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春节没有过完,强子就带了一群新人出发了。他每年都如此,每次回家都会有邻居找他帮忙,他是一个很实诚的人,大家都很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他。

吴爽简单地收拾了些衣物,她觉得自己都去赚钱了,不需要带太多的东西,一切都可以到外面去买。吴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又拉着强子说了好些话。流着眼泪把她送上了开往广州的车。

车子启动的一瞬间,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的吴爽突然感觉有点惆怅,也有点迷茫,毕竟,她甚至不知道这辆车要把自己带向何方,也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坎坷还是泥泞,但是,心里依然踌躇满志,带着万丈豪情,从此海阔天高,任君遨游。

不管迎接我的是狂风暴雨还是阳光绚丽,广东——我来了。吴爽在心里喊着,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小山村,开始兴奋起来。

同去的还有同村的王芳、李芊惠和王涛。王芳和李芊惠读完初中就在家干农活了,皮肤也在风吹日晒中成了泥土的颜色,黄黄的,黑黑的,头发也总是乱乱的,随便绑了一下。比吴爽还小一岁,因为一直在读书,所以平时跟她们很少来往,而且从内心来讲,吴爽觉得,从小在泥土里泡大的她们跟她是不在同一条线上的。

王涛初中毕业后到县城上了三年技校,学了点电脑。他是从来不干农活的,用他的话说就是农活干的再好,在土地里也挖不出金子来。思想比较前卫,总觉得自己非池中之物,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在车上也一样,表现得沉着冷静,手里拿了个随身听,戴着耳机听音乐。

王涛本来是想跟着王志远一起去的,他觉得那样更符合他的身份。不过,王志远说要等他的同学一起去,他们要还有事要商量。所以,王涛只得悻悻地加入到了强子的队伍。

王涛的加入让小惠有种莫名的兴奋和激动,但又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十年前,小惠在放学路上被同学欺负,王涛挺身而出赶跑了那几个同学。从那时起,王涛就成了小惠的偶像。小惠是家里的长女,从小就肩负着照顾弟妹的责任,她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家人而存在的。所以,王涛一个小小的举动让她第一次拥有了被保护的感受,并让这种感受在内心深处跟随自己的生命延续了下来。

车子一路向前走着,离家越来越远。王芳很激动,她手拿着个鸭梨使劲地咬了一口,口水四溅,大声说道:“强子哥,广东的房子是不是都有好几十层那么高啊,我在电视上看的,路上都有好多很高的桥呢。”

小惠也附和着:“是啊,是啊,火车是不是像电视上的那么长啊,你说那么长的车,怎么开的动啊?哎,强子哥,你看过飞机吗?真正的飞机?”

王芳提高了嗓门:“还有在地底下跑的火车呢,那叫什么?哦,对了,叫地铁!”

王芳的声音惊动了其他的乘客,不少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人不屑的低声说了句:“没见过世面!”

“可不是吗,瞧她土里土气的样,想想也知道是第一次出去打工的。”

她们的谈话让吴爽有点不屑,又有点好奇,所以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她也很想知道外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只有王涛依然听他的音乐,小惠不经意间看了王涛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少女的羞涩,声音也变小了些。

经过一夜的奔波,第二天早晨一行人来到了广州站。

现在正属于春运期间,到处都是人,多得要侧着身子才能走得过去。广场上、路上都站了好多人,大家都大包小包,满脸风尘。不用说都是回家过年刚回来的外来工。大家提着行李,东撞西撞的,跟着强子往前走着,也许是太累了,头晕晕的,也顾不上他会把自己带到哪去。路边上停着一些拉货的三轮车,不停地招揽着生意:“喂!靓女!去哪啊?送你去啊?”

“靓女!三轮车——三轮车——”

刚到广州就听到人家叫自己“靓女”,吴爽感觉很好,看来自己还有几分姿色嘛。后来才知道,广东人见到每一个女孩子都称呼人家“靓女”。

太阳很大,不少人都穿着单衣,早就听人说过,广东很热,不过还是春节就这么热了,要是到了夏天那可怎么过?吴爽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棉袄,感觉很别扭,脸上越来越烫,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王芳清了清嗓子,“唰”地一下,一口痰吐到了地上,动作熟练,一点也不含糊。王涛煞有介事地赶上去说:“在这里吐痰是要罚款的!”

王芳吓了一跳,她也听说过大城市是不能随地吐痰的。这样一来有点不知所措了。头发凌乱地在额头上贴着,也顾不上用手捋一下。

吴爽朝四周望了下,发现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正朝这边走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一看到穿制服的就怕,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有警察来了,怎么办?”吴爽说。

“什么?有警察?”王芳迈力地回头看了下——她一手拖着个行李箱,一手提了床被子,背上还背着个大包,要转下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看到了那两个穿制服的,更害怕了。她赶紧问王涛:“会罚多少钱啊?要不要抓起来啊?”

王涛思索了一下说:“一般的话就五十到一百吧,罚了款应该不用抓起来吧,不过也难说。”

“要罚这么多啊?”小惠同情地看了眼王芳,又安慰她说:“也许他们没看见呢,王芳,你不承认就是了。我们走快点,别回头看。”

王芳觉得这主意不错,定了定神说:“就是,我不承认就是了。这里这么多人,谁知道是哪个吐的。”于是,拖着沉重的步子,在人群中东撞西撞地,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

王涛仍不依不饶的说道:“这是什么地方?广州呢,这里到处是摄像头,你就是在墙角也能拍到。”

“啊?还有摄像头?那我就是逃掉了,也会把我抓回来的啊。怎么办?我妈总共才给了我三百块钱,要是罚掉了,那我用什么啊?”王芳急的快哭了,四处张望着小心的挪过去,想用脚掩盖起来。

这时强子笑着回头说了句:“你别吓她们了,没事的。那两个也不是警察,是保安。不会怎么样的。”

“真的吗?强子哥。”王芳舒了口气,感激地看着强子,似乎开始是王涛定的规矩现在被强子改过来了。不过,心里还有点不安,“你确定不会有事吧?这里可到处是摄像头呢。”

“都说没事了,赶紧走吧,快点跟上了。”强子说着加快了脚步。

“保安的衣服怎么跟警察的差不多呢?还真分辨不出来。”吴爽突然对保安也肃然起敬了,又回过头看了下那两个神气活现的保安。

在强子的带领下,大家上了一辆客车,又转了两趟公交车,公交车一来,大家就蜂拥而上,每个人都想尽快回到目的地。车上几乎没剩一点空间了,下来一个卖票的,站在边上,像包粽子一样,从后门把人一把推了进去。

上车的人很多,行李也多,王芳性子比较急,带的行李又多,几次上到车上都被挤了下来,差点就摔到了地上。等到车上几乎连一条缝也没有了,司机才想起要关上车门。车门试着关了几次,都没关上,后来站门口的一小伙子只好下了车,才勉强关上了门。

同类推荐
  • 我和我的人性

    我和我的人性

    不太确定人性究竟能被我解读到何种地步,只想随便聊聊,那些我看过得我想发脾气的残缺人性。
  • 智慧卷(文摘小说精品)

    智慧卷(文摘小说精品)

    本书收录了一些文摘小说中的精品故事。或许里面能找到你喜爱的作家,有你曾经听到过耳熟能详的文章和典故。希望对你的生活及人生有所启发。这是读者俱乐部主编的一套书籍,里面包含青春、情感、家庭、校园、情境、师生、社会、父母、智慧等诸多方面,从不同的角度,向我们阐释了它们的意义,是一本伴随人生的书籍,也是一套不可多得的好书系。
  • 一条蛇的修仙故事

    一条蛇的修仙故事

    吾虽为妖,但不食人。两世化妖,踏道得仙。 不一样的修仙故事。。。
  • 妖侠百录

    妖侠百录

    短篇小故事,有关于江湖的,有关于妖怪的,或离奇,或悲伤……
  • 爱的十三颗

    爱的十三颗

    她在倍受欺凌,冷落排挤中,一份爱情却在悄悄向她招手在甜蜜的爱情中,她发现了一个埋藏的很深的秘密。在这爱恨交缠的漩涡中曲折离奇的人生境遇中是心动?是心碎?还是携手走向毁灭?
热门推荐
  • 重生之赵武天下

    重生之赵武天下

    宿醉醒来,他回到了二千多年前的赵国;君父薨逝,大臣交恶,五国压境,少年即位就面临死局;三胡威逼,中山挑衅,秦齐挑唆,困难面前他夜不能寐;韩女吴娃,齐燕佳丽,都在他的生命里走过。但是,他的志向,却是整个天下!
  • 大方广菩萨十地经

    大方广菩萨十地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全球顶级企业通用的9种财务管理方法

    全球顶级企业通用的9种财务管理方法

    揭秘全球顶级企业的理财之道,探讨跨国公司在财务管理方面创造和发展的方法与模式,着重介绍顶级企业的资本运营管理方法,GE公司的综合财务分析方法,杜帮集团的杜邦分析法运用。
  • 练级狂魔

    练级狂魔

    顷情打造的新书《天荒奇人传》已经上传,恳请老铁们支持,谢谢!我,叶锋,万古独尊的无上天才、来自地球的练级狂魔,代表月亮,消灭你们!“大侠,在您面前我就只是个屁,您就将我当屁一样的放了吧。”“错,放屁也会污染空气,我代表大气层,消灭你!”“叶锋,恃强凌弱算什么英雄,敢不敢三年后再来公平决战!”“错!避强击弱才是打怪要旨,我代表被你不公平虐杀的渣渣们,消灭你!”这是一个网瘾病少年重生异世后在真实世界练级打怪的故事。本书剧情热血,风格轻松,老少适宜,完本保证。
  • 六道天神

    六道天神

    大道破,天道毁,洪荒碎,六道蹦,生灵涂炭,自此魂魄无所归依······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北宫晨的年轻人,得到六道轮回印,炼魂魄,化鬼仙,一路坑蒙拐骗,板砖猛拍,抓鬼魂,聚功德,以自身重建六道轮回。北宫晨:诸天业力为我所用,因果业报随我喜好,尔等宵小,还不俯首称臣!!!
  • 地藏菩萨经

    地藏菩萨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石屋余渖

    石屋余渖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赵云现世录

    赵云现世录

    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氏,三国时期着名的将领,平生经历了大大小小数百次战役,从未战败,被世人谓之为常胜不败,只是,在蜀汉刚刚立国三年,这位却突然的人间蒸发了,让世人再也没有见过其面,蜀汉皇帝刘备对此深表遗憾,曾令义弟关羽,张飞多次寻找,却毫无结果,最后无奈之下,选择了放弃,封其为顺平侯。那么,这位到底是去了何处呢?新书,一切从头来过,求推荐,求收藏,不会TJ,请放心。
  • 佛说金色迦那钵底陀罗尼经

    佛说金色迦那钵底陀罗尼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穿越之顾祈

    穿越之顾祈

    顾樱作为一个刚刚大学毕业并顺利找到工作却在庆祝之时穿越到了一个未知的王朝的少女,迷茫的她将何去何从?!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但我只想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活下去。好了!以上严肃且严谨的话语就到这里结束,请注意这是一篇欢脱的文章!你没有看错!这就是一篇欢脱的文章!并且天雷滚滚外加狗血连连!人物崩坏如脱缰之野马一去不复返!不爱看的请迅速撤离!如强行看文者请自带避雷针等器具!总结到此结束。接下来请各位看官继续看正文。最后废话两句,请大家多多支持区区【抱住读者桑的大腿,区区会打滚卖萌很好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