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把毛被递给若茹“苦命啊。”
“你的命还叫苦。”若茹尤其讨厌她母亲这样唠叨“比二奶和大奶好多少?”她母亲以前在药片店上过班,那时认识她父亲,她其实和大奶二奶是同种人,都是村妇,但她嫁给她父亲,一个领工资的人,她就算是好的了。
“哪能和她们比。”龙妈也最不喜欢别人与她提自己没文化这件事,即使是自己生下的女儿,她也不爱提“当年是没有这样好的读书环境,要么,我也不至于没书读。那是挨着年代的,但有些人家里头真是穷,书费都交不起,还要害人读不成书,你哥哥如果不是因为她,肯定是个研究生,指不定还是博士后,你哥哥那样聪明。”她叹气“唯独情商太低,娶个初中没毕业的。”
他哥哥之所以这样听他老婆的话,和读书也扯不上关系“是哥自己不升学,说要早点出来挣钱。”她大嫂也不像龙妈说得这样不堪,她家的确穷,主要是因为生了五个孩子,她嫂子比较笨,读书也不厉害,当然没有机会读书,乡下学费那时一个学期一头猪。
“都是因为她。”
楼下的孩子闹哄哄,都在喊“婶婶发糖了,婶婶发糖了。”接着就是孩子们的得糖之后的笑声。
龙妈听着这些笑声,仿佛她一点儿都没有错,更是有话骂“你瞧瞧她傻不傻,那些糖不吃就能留着明天上贡用,就这样吃了,明天又得新买,败财。”
楼上楼下都有笑声传来,她闷着被子的一阵阵陈旧味,不吭声。
黄帝锦只和她提起过他有一个哥哥,想来亲戚不像她家这样复杂,也么有像她这样的家,他要是知道了她的亲戚都是这些人,会怎么看?
那天她这样气哄哄的坐车离开,他没有跟上来,也没有解释,一个信息都没有,仿佛他们不认识,仿佛是她错了。女人是弱懦的,像她这样整天想着他的心情,又无法抗拒自己给他解释的机会,除夕当晚,终于是她耐不住,先给他发了信息。
但就不见他回,至分手之后,他就没和她通过一个电话,她数着时间在零点又给他打电话,但电话却始终占线…
给谁打?或者谁打给他?凌晨这个点,多半是情人在意。她无法接通他的电话,握着手机不知所措…
即使她不想认为是女人,但她骗不了自己,于是她开始计较,是谁打给谁?
乡下的风从窗户吹进来,零点的迎春礼炮在窗外,在冬季的冷飕中绽放,月光映照着她乌黑的发,透着一点点白,她翻身,冷气从背后蹿入被单,蹿入心脾…
十分的冷…
楼下有人正在喊“五妹,五妹,下来看烟花,今年的烟花可真是漂亮。”
下面这时已经太乱了,根本就没人真正在意她,更不会有人在意她的眼泪。她捂着被子,唔唔的哭了出来。
手机的荧光一闪一闪,他打来电话说“新年快乐。”
这时距离零点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十分钟那么长,他极有可能打了几个电话,才想起她。
她说不出话,也没有告诉他刚才给他打过电话这回事,她只是笑“我倒是被你的电话吵醒了。已经这样晚。”
“怎么晚?一年才开始不是吗?我正在守岁。”
和谁?心里一片凉,仿佛被塞进一个冰窟“嗯,我这儿轮不上我守岁。”
“新年头一天不许愿吗?”他接着说“我表妹正在许愿呢,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这一套?”
“往年是有的,但今年却没有了。”她的愿望在她的眼泪中被遗忘,他当然不知道,她苦笑“大致人长大了,也不信梦想成真这一套了。”
“许是你没有认真想,必是有的。”
她皱眉“零时许下才显真诚,现在都几点了?挨着排也排不上我。谁管我有没有愿望,都是过时了的,现在说也没意思。”
“你早该想好,就不会错时。”
隔着几十里的路程,他是一点儿也没听出不对劲,她显得屋里,何况她心情真是不好“愿望得说给自己喜欢的人听,我是找不到人。”
说得这样直接,他要还是不明白,那就只能表示他根本没意思听进去。
她大嫂来敲她的门“小妹,吃宵夜。”她不吭声,装睡,她嫂子等了一会儿,没见她开门,和她哥哥说“小妹睡下来。”走下楼。
电话依然没挂,但她不知道说什么,一阵沉默,一阵空寂。她挂断电话,她整了整露出的被子,已经凉了一片,重新整顿好,也不见得比刚才要好,大致心太凉,夜才如此冰冷。
年初二,她嫂子和哥哥去娘家,礼品是早就准备好的,一只鸡一只鸭,真正做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这是明面上,遮不住的,其它的她嫂子自己保管,带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她哥哥重来都向着自己老婆,问他有什么,他只是笑,龙妈挨着门说“我怎么生了怎么个不挣气的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她嫂子始终低着头。
尤其是他们这一去,就得到初五才回来,她妈对这点也不满意,即使不在镇上,但只是四十分钟的路程“他们是没孩子,要有孩子住这样长久,家由谁看。”
这只不过是借口。
她哥哥和嫂嫂不在,她父亲和亲戚们下棋喝酒,只剩下她和龙妈走她姥姥这边亲戚的门,每年都准备一些腊花肉,还有年粽。她姥姥和老爷早就过世,比她爷爷奶奶去得还要早,父辈不在进兄弟的门,所以走的就是她舅舅家。她其实不喜欢她舅妈这个人,也不知道是谁传谁,她舅妈也天天念叨自家媳妇,却十分纵容自己的女儿。
她女儿无法无天的大有人在,闹得最凶的是她大表姐秀英,早些年就闹着结婚,但男人一个接着一个,也没见她真正要和谁去领证,却烙下一身病。
秀英时常吃药,妇科病光吃药也不行,但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后退,常常和男人同居,穿着露骨的衣服。
她这种对自己爱情不尊重的行为令她替她羞愧,但她明面上又总是对她大表姐笑,偶尔还能听见她大表姐的一些真理。
“男人都是花心的。”她说“我最恨男人。他们就像一群狼,见了女人就是二字‘狼’。”
“你又知道!你知道做什么还要这样糟蹋自己。”龙妈当时也在场,她替她担忧“始终都是要嫁人的,你这样闹,得吓走多少人。”
“一群胆小鬼。”
“谁是勇士?”龙妈又道,惧怕自己女儿受她影响“要换成是你,你宁愿嫁一个经历多的人?”
“要没人向他提起,谁会知道。”
“这就这么点地方,你还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大家都长着眼睛,人人心里都有算盘,且不说,真要有这样的人,也得想想人家家里愿不愿意。”
“不活了,我去死。”秀英情绪跟了上来,就这样闹腾“我去死了你们才不丢人。”
倒底不是自己家里的姑娘,只是表侄女,说多了也被人嫌,龙妈就此打住“只是说说,劝劝你为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她就要出去,但见龙若茹还在,她就叫她去拿些吃食。
“姨妈你去。我要和表妹说说话。”秀英已经拉住她“表妹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似我这般村姑。”
龙妈要是再说,她弟妹也不高兴。只好任由她,但她还是不放心,秀英又道“就这么点时间,谁能带坏她?”
龙妈终于走出去,她是没听见秀英后面说的话,要不她准保后悔。
“倘如本来本性就坏的人,不用教也是坏的。”
在秀英的身上占着一股妖气,愚昧的妖,龙若茹是真不喜欢她这个人,在她眼中,她就是一个人人嫌弃的妖,但秀英却完全没有觉悟到这一点,反而觉得本应该这样。这是觉悟问题。
“男人就像是一把钥匙,开锁的次数越多,就越显是万能的,女人就是一把锁,被不同的钥匙开的次数多了,总被人嫌弃。真正能开得起的也就只有一把,这个世界真可恶,也不管我们是不是真正高兴。”
客厅内只有她们,各自分坐一边,贡堂上摆满了各种贡物,红蜡烛的火心一闪一闪,上头贡黄奉的玉帝庄严肃目。
伴着她似怨似哀的悲冥“下辈子只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