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一个女的在哭,哭声又尖锐有响亮,一声接着一声,好像还离的不近,何老汉提着裤子,骂道:“大半夜的狼哭鬼号,你爹死了?我老汉还想多活几年哩。”自打何老汉进屋哭声就没停过,持续了好长时间,睡了一觉的何老汉反反复复睡不着,听着声音渗的慌。不知什么时候哭声突然戛然而止,何老汉只记得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天就亮了。
早起的何存学端着一大老碗珍子饭蹲在大门口吃,这时张富贵神色匆匆的往村头走。
“富贵,大清早的你急着哪去呀?”何老汉说。
“何老叔起的早啊。”
“唉,昨晚上不知道谁怎么了,哭了一晚上,我都么睡着。”
“李老头死了!”
“啥?死了?”何老汉诧异地问。接着又说:“前两天在地里我都看见了,还结实哩,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后半夜李老头的女子来找我了,说是以前有高血压哩,死他那口窑里了。具体也么说清楚,我先去看看情况。”张富贵说。
“奥。那你赶紧去,李老头不容易啊。”何老汉哀叹的说了一声。
两天后村头挂起了白纸杆,白白净净的纸活挂在高高的杆上,在风中飘荡,站在村子哪个地方都能看见这摇摇晃晃的纸杆,白的太明显太刺眼了。村上和李老头走的近的人家且和李老头属相一样的女人孩子得回避,秀莲就是其中一个,秀莲早早的抱着孩子去娘家了。
就连何老汉也记不清里老头是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过的,他只记得李老头也很喜欢秦腔,每次上山看见李老头一人住在自己的窑里哼着秦腔何老汉都会停下来谝上两句,下山渴了讨口水喝,身边只有一个神经时不时不正常的养女,俩儿都没在身边,老大去市里了,经常不回来;老二搬过去了,没啥事基本不过来,所以只有他的女儿一直陪在她身边。当时在河边捡回来后没多久就被诊断出问题,但李老头一直是精心照顾着,起名叫李丫丫。
老二李栓科知道他爹死了,也过来了。张富贵和他们队队长福来俩人主持着,村上能出力的都来了,村上的吴先生带一帮人看地方然后打墓,本家的女人大多都在屋里制作孝衣孝帽,还有给李老头穿的棉衣。张罗买东西的买东西,李老头走的太突然,什么也没准备好。
大清早去看地方的吴先生回来了,猛抽了一口栓科递上来的烟,闭着眼睛,皱了一下眉头,慢慢的吐了出来,说:“栓科,地方是看了,但不是很好,但也行,你旁边会计的地不错,是个分水好地方,要不你去和会计商量商量看能埋他地里不?”
栓科低着头看了一眼吴先生脚上的泥土说:“吴先生,我屋情况你也知道,这个……”
还没等栓科说完吴先生吐出一口烟,顺手把烟把扔了,说:“我知道了,估计今下午就打好了,你好好招待打墓的那帮人,都出了大力了。”
栓科又递上一根烟,吴先生用手推了推说:“不吸了。”
快到吃饭时候,村上的王厨子拿着大勺子走出厨房,给一边的栓科说:“大油么了。”
拴科说:“不是昨天刚买的么,怎么又没了?”
“我让你多买点,你一会买一点点,我都还是省着用里,你总不能让那些帮忙人吃白汤面吧。”
栓科看了看大勺子,不高兴的问:“还差多少?”
“我估计在有五十斤就够了。”
“啥?还要那么多?”栓科吃惊的说。
“那看你买多少,我不管了。”说着王厨子拿着大勺子进厨房了。直到晚上拴科拎来了两桶大油,看了看大油的成色,王厨子哀叹了一声,再也没说什么。
李老头的棺材还是来福他爹的,就这样过了两天了,第三天早上栓科和本家的几个人在吃饭,突然一阵嚎啕大哭声传了进来,拴科惊讶的出去了,是全科回来了,黑色西服和裤子,头发梳的是整整齐齐的手里拎着两大包东西,哭着进来了。
丫丫上去说:“哥你回来了。”
全科顺手把两大包东西给了丫丫,然后直奔李老头的灵堂,灵堂设在了窑洞口的旁边用彩条布架起了一个很大的方形帐篷,棺木旁边放满了纸货,正前方的香炉是今早刚刚又本家人看的香,香炉旁边俩根粗大的蜡烛一直烧着,烧纸盆中的纸灰还在。
全科扑通的一下跪在了他爹的灵堂前,大哭着。周围的人看着,丫丫也哭了起来,没一会儿本家的一个长辈拉了拉全科说:“大科,人都走了,节哀吧。回来了给你爹上柱香,烧点纸,今的事还多这呢。这两天都是二科忙前忙后的,回来了你兄弟俩让你爹安心的走好就行了。等会把给你准备的孝衣穿上去,要不旁人笑话咱里。”全科点了点头没说话,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然后上了香。
葬礼如期而至,大科端着纸货盆走在队伍的前面,脚上拖着白鞋,农村的习俗是过白事的白鞋不能穿,只能拖着走。紧跟着就是棺木,村上的精壮男人围在左右,时不时的换换肩,这样才能避免棺木半途落地的禁忌。本家的孝子们手里住着柳棍儿,一边走一边哭泣着。后面出了五福的人和村上帮忙的人拿着花圈和纸货,一路朝着墓地走去。
送走李老头后,兄弟俩人还有丫丫在他爹的窑洞里算起了账,栓科的媳妇桂花也在旁边。拴科拿着一大堆的单子一边念叨一边在计算器上按着:“打墓三百;买大油二百四;棺材还得给让吴会计给钱……昨天买了三把香四块五;小蜡烛五块钱……连安排酒席共是两千三百四十三块五毛。”
三人平摊一人七百八十一块钱,丫丫看了看计算器上的数字,低着头小声的说:“哥…我……”
拴科看了看丫丫么说啥,重新按着计算器,全科说:“丫丫就别掏钱了,又么挣钱,一直照顾咱爹也不容易。”
旁边的桂花不高兴地说:“为啥她不出钱了?说意思我就么照顾咱爹了?不挣钱,不知道咱爹给留了多少。”
一旁的丫丫哭泣着不说话。全科拉着脸说:“咱心知肚明就行了,几斤几两都知道,别太过分了,让村上人看笑话了。”
栓科拉了拉桂花,说:“别说了。要不这样把咱俩掏钱,咱爹留下的东西我和丫丫分,你看咋样?”
“不行,咱爹留给丫丫的你分啥哩?”
“那你说咋办呀?回来晚还有理了?”拴科生气喊道。旁边的桂花帮着说:“你常年在外面,给咱爹给啥了?要我看你就该多出点。”
这时丫丫哭着说:“哥你别吵了,那个钱我出行吧?”
“看见了吧,人家有钱哩,他仙人给留哈着哩,就咱命苦,偏心很。”桂花小小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扭头看别处去了。
这时候全科站起来大骂道:“你就是个日弄鬼,长的嘴就是吃和糟践人,你好好说话,我兄弟几个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你再说丫丫看我不拾掇你。”
平时脾气好的全科被惹急了,桂花看了一眼栓科,做旁边不说话了。全科愤怒地说:“我和丫丫出一千块钱,然后这个窑里的东西都归你,你看咋样?”
半天栓科不说话,这时桂花又坐不住了小声嘀咕:“棺材还是吴会计他爹的。”
全科甩了一千一百块钱在炕上,让后拉着丫丫给他爹上了一炷香,带着丫丫就走了。拴科收拾了炕上散落多钱看着全科和丫丫远远走去的背影一句话也没说,数也不数的揣在了兜里。全科带着丫丫去找本家的长辈辞行后就往村头走去了,那会天色渐渐的晚了。
刚刚出村头俩人碰见了神色紧张的吴会计,丫丫问候说:“吴叔你哪去呀?”
吴会计愣了一下,晃过神吞吐的说:“是…..丫丫……和全科啊,奥,我刚出来,回呀。你爹安顿好了?”
全科低沉地说:“嗯,都安顿好了,多亏了你的帮忙么。”
“呵呵,都是乡里乡亲的,么啥。你俩着是去那呀?”
“我带丫丫去市里,我爹走了丫丫就一个人了,不放心。”全科说。
“嗯,好。丫丫去了听你哥话。”说着就匆匆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