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贞娘,豹子头林冲的结发妻子。她的父亲张鹏飞,是东京的一名提辖。受父亲与丈夫的耳濡目染,张贞娘的性子与这个时代的一般女子不同,从不扭捏做作,但绝不与其他男子亲近半分;从不贪慕虚荣,也绝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勾搭。她个性坚毅,美也美得独立且高贵。她性子刚烈,太尉高俅的侄子高衙内,素有花花太岁的名号,最爱欺侮有夫之妇。
那一日,林冲与娘子贞娘,相携去附近的东岳庙烧香拜佛。张贞娘带着贴身的丫鬟在殿内烧香,林冲却被庙后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所吸引,两人一见如故,当场结拜为兄弟。庙中人多拥挤,张贞娘不小心与一名带着小厮的男子相撞。那人就是高衙内。他一见张贞娘气质脱俗,色心乍起,当场欲要调戏之。幸亏张贞娘的丫鬟锦儿,是个机灵的,跑去将林冲找了来。林冲怒极,但碍于对方是高太尉的侄子,得罪不得,喝止对方的举动之后,只能将忍气吞声。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罢了,孰料那高衙内贼心不死,想了个计策,欲将张贞娘纳为己有。他指使高太尉的心腹,同时也是林冲挚友的陆谦,陆虞侯,将林冲约出去吃酒。而高衙内趁机接近独守空房的张贞娘,欲行不轨之事。幸得张贞娘性子刚烈,并且随着父亲学过几招防身之术,才没能得逞。林冲对此大为光火,但衡量再三,为了顾全所谓的“大局”,仍然选择了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待高太尉知道了自己的宝贝侄子,看上了林教头的娘子之后,他非但没有制止,反而替自己的侄儿设下了另一个局。他令陆虞侯骗林冲,说太尉新得了一把宝刀,叫林冲前去鉴赏。习武之人没一个不爱刀的,林冲欣然前往,却被陆虞侯不知不觉间引入高太尉办公的白虎堂。林冲是教头,自然随身携带着兵器。然而白虎堂是军机重地,任何人不经允许就带兵器进入,罪同谋逆!
林冲因此而被投入监牢。幸好开封府尹从中周旋,林冲才免于一死,改为刺配沧州道。临行之前,林冲给了张贞娘一纸休书。张贞娘如同遭了当头一棒,含泪说道:“官人,奴家是清白的!”
清白,对于古代的女子而言,何其宝贵。刚烈如张贞娘,不惜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但被爹爹张鹏飞救下。林冲离开京师之后,高衙内屡次来张家逼婚。张贞娘死也不愿,但一名柔弱女子,能抵抗几时?幸好有她的爹爹在,能帮她阻挡几分。然而她爹爹年事已高,因这件事更苍老了许多,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张提辖倒下之前,高衙内才刚刚带着小厮来大闹过一通。张提辖忍着身体的剧痛,与他们周旋,才将这帮恶鬼赶走,人就倒地不起。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刘小娣听到张贞娘惨叫的时候,张家的大门敞开着,院落里也是狼藉不堪。
刘小娣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儿干净的布条,压在张贞娘的伤口之上,鲜血仍从那里渗出,不一会儿就浸透了布条。她不断地劝慰着可怜的张贞娘,但贞娘显然是第一次对外人显露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一边流泪,一边将这些事情讲给刘小娣听。
直到她讲完这些,情绪缓和了些许之后,刘小娣才重新又撕了一块布条,缠绑在张贞娘的脖颈处。她一边吩咐贞娘自己用手摁住伤口,一边柔声说道:“张家姐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请个郎中来。”
“不,你别走!”张贞娘有些惊恐,“若是那混世魔王再来的话,我可怎么办?”
“姐姐放心,妹妹一定速去速回!为今之计,先得保住性命啊!”刘小娣从怀中掏出一柄小巧的匕首,送到张贞娘手中。这是她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的时候,武大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送给她防身用的,她一直带在身边。
“若是那花花太岁去而复返,你一定要机灵一些,千万不要和他硬碰硬。用这柄匕首防身!我去去就来!姐姐等我!”刘小娣抬脚就走。
一出院门,脚下还没站定,腰间就被一条手臂缠住。那人脚尖一点,就揽着刘小娣越上房檐,急速朝前跑去。
“燕公子,你怎么……”刘小娣看着燕青棱角分明的侧脸,讶异问道。
燕青却惜字如金:“你不是京师之人,恐怕不认识路。我带你去,快一些。”话音刚落,他就带着刘小娣从屋檐上跳下,站在一间医馆前面。
“天色已晚,普通的医馆都已经关门。这间是专门给风尘女子看病的刁郎中,算不得神医,但止血之事,他还是在行的。只是一点,此人贪财。”燕青语速极快地解释道。
刘小娣头也不回地迈进医馆,只道:“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救人要紧。”
那刁郎中,果然如燕青所言,一看刘小娣神色着急,立刻狮子大开口,要的银子是往常的三倍。刘小娣二话不说,掏出一锭银子,掷在对方怀里:“带上你的药箱,快跟我走!”
这锭银子足有五十两之多,刁郎中拿手掂了掂,才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刘小娣心急火燎,恨不得抓起他就走,但仍耐着性子等着。好不容易等他收拾完毕,刘小娣一把夺过药箱,跨在自己肩上,然后就将刁郎中推到燕青的怀中:“燕公子,拜托你了。你们先去,我在下头追,一定能追上的。”
燕青虽然身手极佳,但飞檐走壁之事,确实一次只能带一个不会轻功的人。他点了点头,转眼就和那哇哇乱叫的郎中上了房檐。刘小娣拔足狂奔,地上的路比房顶的路要长得多,她愣是在燕青他们刚刚落地的时候,也抵达了张家门口。伸手抓过燕青推过来的郎中,冲守在门口的燕青点了点头,立刻就往屋内闯。
从出发到返回,所费时间不足半刻。所幸,在这半刻之内,高衙内并没有闯来。那刁郎中虽然有满腹不满,但看在那锭银子的份上,动作麻利地开启药箱,为张贞娘止血。刘小娣一直在旁监督,以防这贪财的郎中“偷工减料”,少用药材或纱布。
半个时辰之后,止血工作终于完毕。刘小娣还让他检查了张提辖张鹏飞的身体,看他是否还有救。刁郎中遗憾地摇了摇头。给张贞娘开了几副草药,就告辞离去了。
送走刁郎中,刘小娣才恍然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口干舌燥,四肢乏力。她斜靠在门口,冲黑暗中抱着双臂倚靠在墙上的燕青微微一笑:“燕公子,谢谢你。”
燕青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你不怪我无故跟踪你?”
“你我素未谋面,我却对你说了些奇怪的话,你肯定会起疑心,想要摸清我的底细,这并不奇怪。”刘小娣淡然答道,“也幸得你行事谨慎,跟踪得悄无声息,否则的话……贞娘姐姐的这条命,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燕某,本以为你是会对卢大哥和我不利的人,一心想着捏到你的把柄,便送你见官。却没料到,你却与一般女子不同,倒有几分侠义,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燕青的语气中饱含歉意,他揉了揉鼻尖,才将缠绕在舌尖的几句话说了出来:“对不起,你是好人,方才……是燕某误会你了。”
“我是好人?”刘小娣微微有些感慨。不知史进,是不是这么认为的……恐怕,他多少有些恨她吧……还有武松,他恐怕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好人……还有叶县令、岳师爷……穿越前,她倒是没少收好人卡,送她这句话的,都是她的学生。她教她们如何使自己强壮起来,不必每月都被大姨妈打倒,也学着勇敢面对生活带来的挫折与考验,她教她们独立,不再依赖男人。
看来,自己还真的是个好人呢。
刘小娣欣慰地笑了。月光洒在她略带疲倦的脸上,少了些争强好胜的凌冽,却多了几分柔美,和看穿世事的淡然。洗掉易容药膏的她,竟是如此的迷人……燕青在暗处看得呆了,待他意识到自己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许久之时,脸上立刻升腾起了火烧云。但好在他一直待在暗处,刘小娣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变化。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燕青问道。
刘小娣伸了个懒腰,笑着回答,道:“在你眼中,戏子无情,妓子无义,只要是女子,便没有一个懂得何为仁义。但在我眼中,女子比男子更隐忍,更坚韧,更明白什么叫真情。我们看似柔弱可欺,但那只是没有被逼急了。看着吧,贞娘姐姐将来,一定是不凡之辈。”
听到刘小娣这番话语,燕青有些不好意思。他只见过卢员外的娘子和管家偷情,也只见过李师师一夜能侍二夫,就将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归为不忠不义那一类,确实不公。至少……面前就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所以,我会留下来照顾她,直到她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为止。”刘小娣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