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沧州横海郡时,已是夜深时分。刘小娣体力不支,找了离柴府最近的客栈住下。她卧房的窗户正对着柴府的大门,每日只能一边喝药等待身体复原,一边眼看着柴府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皆是喜气洋洋的模样,更有几名仆从将柴府里里外外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刘小娣心急如焚,在街边拦住柴府的一名下人,使了些银子,才从那人口中套出些话来。原来,鲁智深确实将要大婚,时间就是第二天正午。而他将要娶的人,却是之前他亲手从镇关西手中救下的金翠莲。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因此以身相许,自然是一番佳话。但刘小娣不愿坐视不管。她急火攻心,再加上长途跋涉,内脏更加虚弱。但她仍然咬着牙,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柴府的大门。
忽然地震,天旋地转。刘小娣本就站不太稳,一跤摔倒,紧紧抓住路边的大树不肯撒手。此时已是深秋,树木枯萎,枝桠上一片绿叶也没留下,分外萧瑟。大地剧烈地震颤,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刘小娣眼睁睁地看着整个柴府都随着下坠的地面陷了下去。如此令人震惊的场面,令刘小娣忘记了害怕,但她的全身仍在颤抖,因为大地裂开的口子贯穿了她抱着的那棵大树,树干被从中间劈开,一半随着下坠的地面跌进了万丈深渊,而另一半仍然矗立在刚刚形成的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刘小娣算是幸运,没被大地一块儿吞进肚中,但这只剩一半的大树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断裂……
怎么办?
轰隆隆,地震仍在持续。刘小娣急的满头是汗,却被接下来的场景惊得瞠目结舌:随着剧烈的地壳运动,原本下坠成深谷的土地,再度升了起来。刘小娣揉揉眼睛,惊讶地发现,整个柴府都跟着完好无损地升了起来。就连这棵树被地陷带走的另一半,也完整地回来了,它们被撕裂的部分渐渐合拢,重新变成一整棵树。
刘小娣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的下巴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然而令她惊奇的是,事情还不止这么简单。新升上来的那半棵树,叶子全是绿油油的!随着两棵树的合拢,原本干枯的茎叶,重新迸发出生机,一颗颗绿芽从枝头挤出,仿佛只是一瞬间,这棵树就全部发芽变绿,甚至展开了几朵不知名的花朵。而更多的生机,从树根处蔓延开来,刘小娣目力所及的地方,秋天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换来的却是春意盎然的生机勃勃。一阵微风迎面吹过,带来了春来的味道。
我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小娣从树上跳下,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完全愈合了。她顾不得其他,直接冲进了柴府的大门。
柴府内,莺歌燕舞,觥筹交错,往来宾客皆是喜气洋洋,一名新郎打扮的女子正在一桌一桌地向宾客敬酒。所有的人都表情正常,仿佛方才的地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刘小娣,我只能帮你到这儿,剩下的,全靠你自己了。”天灵盖上响起的这个声音,刘小娣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老天爷,你又调皮了……
刘小娣叹了口气。既然能够穿越并且好好得活到了现在,那还有什么事能让她接受不了呢?刘小娣揉了揉太阳穴,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她整了整衣衫,将方才地震时沾染上的灰尘弹了个干净,才缓缓走进人群,在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桌前坐下,立刻开始与同桌的宾客寒暄。
“张兄,久仰大名!小弟刚从塞外回来,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赶紧赶了过来。不知柴大官人这次是帮谁做媒?”刘小娣爽快地与人碰杯,仰脖灌下酒水。好酒!她在心中感叹着,双手不着痕迹地抚过自己的面颊,检查易容用的药膏是否完好无缺。
“贤弟有所不知,”身旁的男子显然深谙寒暄之道,明明想不起刘小娣是谁,还要装出一副与刘小娣很熟的样子,并且顺理成章地搭上了刘小娣的肩膀,小声说道:“柴大官人此番是给自己纳侍!而有幸成为柴大官人侍郎的人,本是一名和尚,投奔了柴大官人之后就还了俗。这才过了没几日,两人就谈婚论嫁了呢!”
纳侍……
刘小娣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声音清脆,使得原本喧闹无比的厅堂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刘小娣的身上。那名新郎打扮的女子也不例外,她从容地招呼仆人前来收拾碎片,又招呼大伙儿继续享用美酒,然后才整了整发冠,朝刘小娣大步流星地走来。
“这位公子,面生的很呢。不知是哪路英雄,胆敢不请自来?”女子开门见山,明眸皓齿,字字如刀。举手投足之间,属于女子的柔美与一种与生俱来的英气融合在一起,竟让人看得如痴如醉,一时无法移开视线。
刘小娣拱了拱手,试探着说道:“柴大官人……”
“正是在下。”女子也拱了拱手,算作回礼。
小旋风柴进是个女的?!刘小娣手中的筷子也滚在了地上。怪不得纳侍,居然是个女的!宋朝什么时候改了习气,不再是男尊女卑了呢?难道是刚才那场地震……
“这位兄台,不知你尊姓大名?”柴进伸出一根手指在刘小娣眼前晃了晃,将刘小娣从出神中唤了回来。
“敝姓刘,名小娣。”刘小娣话音刚落,柴进便叉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爽朗而清脆,满堂的宾客都停止了寒暄,朝笑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来。
只听那女儿身的柴进朗声说道:“刘姑娘,来便来了,为何还要女扮男装,易容而来?莫非,是因为你长得太过寒碜,怕吓倒大伙儿不成?”
刘小娣的嘴角抽了抽,心道:我要是知道这个宋朝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宋朝,女子居然可以娶夫纳侍,而传说中的柴进居然是名女子,定然不会女扮男装的!都怪这个老天爷,想出一出是一出,太乱来了!腹诽归腹诽,有些问题还是要问柴进的:“柴大官人,你我素未谋面,为何你竟能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柴进妩媚一笑,伸手拢了拢秀发,淡淡说道:“我家深深时常提起你,他还说你若是有良心,一定会来柴府闹个天翻地覆的。只可惜,啧啧,我本以为你是个英雄,却没想到是只狗熊,缩头乌龟似的躲在这个角落,一声也不吭。”
刘小娣闻言,从鼻孔里挤出一丝嗤笑。英雄也好,狗熊也罢,她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她。那些头衔,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在意又有何用?至于柴进这手蹩脚的激将法,更不能奈何得了她。毕竟,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了,为了镖局,为了自己的手下,她的性子已经沉稳了许多,这种雕虫小技,不会再对她起作用了。
至于这个女人称呼鲁智深为“深深”,刘小娣除了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以外,并没什么感触。她与鲁智深接触不算多,但她懂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表面看起来英雄无比,义薄云天,没有什么事能奈何得了他,但一旦涉及儿女情长,他的性子就会变得无比别扭。他不是能坦然表达感情之人,若他能轻而易举地让一个认识不足几个月的女子喊他“深深”,那么自己与他,根本不可能总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了。
刘小娣唯一担心的事,就是地震过后,这里的鲁智深,已经不再是过去她认识的鲁智深了。
“大官人,新娘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吉时已到,开始典礼罢!”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走到柴进跟前,低声说道。看他的打扮,估计是柴府的管家。
柴进点了点头,又冲刘小娣眨了眨眼睛,这才袅袅婷婷地走了回去。唢呐声响起,从大堂的侧边门内伸出一条大红色的丝带,柴进一步上前,将丝带握在手中,然后手中用力,打算顺着丝带将新娘子拉到大堂中来。一般的新娘子为表示矜持,都不会让新郎轻而易举地拉出来。柴进拉了几次都失败了,众人哄笑,皆以为是新纳的侍郎害羞。
唯有刘小娣知道,鲁智深力大无穷,若他不愿前进,任何人都拉不动他。由此看来,对待这门婚事,鲁智深是不情愿的。刘小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握了握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喜堂,站在了柴进的旁边。
“柴大官人,让我帮你一把吧!”刘小娣说着,不管柴进不满的眼神,劈手夺了红绸带,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鲁大哥,我来找你,是想接你回去。从今往后,你我坦诚相对,再也不分开,如何?”大堂里鸦雀无声,众人都屏息凝神,静待事态发展。
只见那根红绸带抖了抖,片刻之后,一名身着喜服的男子就头顶着红盖头就从门后走了出来,并绕过了同样身着喜服的柴进,径自走到刘小娣身旁站定。
宾客们立刻如同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