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属,纠察司。
“大人….!”
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没合眼的皋奚长,看着手下差役急慌慌的跑进来,神色慌张忧虑。时至如今,越来越糟糕的消息在等着他。
他很难想象若干时日后的雹羲城是什么样子。前几日他将妻儿送上马车,离开这座大难临头即将沦为狼人猎食之所的城池。年仅五岁的小儿,问他,什么时候去看他们。他摸摸孩童的脑袋,说是办完案件就去看望他们。只有妻子坐在马车里流着眼泪。她心里知道,他回去看他们的几率是如此渺茫,这一次也许是诀别。将他们送走,逃过这一场狼祸。他死也了无遗憾了。罢了,人生总要遭此一劫。
现在再糟糕的消息,他听到也很淡然。在这些力量悬殊、数量成倍激增的怪物面前,他们一个县城衙役属区区十几人,怎么会是敌手。而中央的救兵不知何时才会到,挨一天是一天。
他跟随差役到了程捕快的家中,
还未进家门,一股血腥之气迎面扑来。走进庭院一看,碎石路径流淌着许多细小的血注。小径尽头一个家仆的尸体惨不忍睹地横在地上。
范主簿已经到了。立在尸体旁,用纸扇遮着鼻子。
“都死了。”
看到皋捕头靠近,他声色平静道。
“程夫人、家仆,还有他们的女儿。”
“…程捕快。”虽然是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还是难以置信。
被绑住的兽化的程捕快一定是挣脱了绳索,大开杀戒,杀光了自己所有家人。幸好他已失去心智,如果他恢复心智,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还不如死了省事。范主簿心想。
“芝山,若我被兽物袭击,在还没兽化之前,有劳一刀杀了我。”皋捕头说道。
名做范芝山的主簿,听到此,双手作揖道,“义不容辞。到时我也拜托皋大人了。”
这话说得爽快,却有着誓死守城的悲壮之意。
平日在皋奚长眼里有着书生文气的主簿,骨子里却还有如此英雄狭义的一面,不禁肃然起敬起来。
这时,从大门外踏进来一个一身黑色锦衣装束、背着一把长剑、身材高大微胖的一个穷酸剑客。衣衫褴褛、邋遢落魄、大冬天脚上穿上一双露趾的草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如果不是身后背着的一把长剑,别人肯定认为他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穷酸剑客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扯来的草茎,摇头晃脑地进到庭院,见血流如注的光景,啧啧叹气地摇头。然后坐在走廊边上的木栏上,将背上的长刀支在地上,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用草茎清了清牙缝,显然对刚刚在会仙酒楼吃的一顿酒肉大餐非常满意。出酒楼,酒兴阑珊之际,见这里有一户人家家门洞开,便走进来歇歇脚,完全不顾及周围的尸体。这样的血腥屠戮场景至于他似是家常便饭似的。
此人虽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同是练武之人的皋奚长,一眼就感受到了此人身上逼人的近似野性的深厚元气。
“阁下——”皋奚长双手作揖道。
沙罗一身酒气,见面前立着一人,说道,
“怎么还有人在这?”
皋奚长一惊,莫不是这位高人也知道兽物的事。
“不瞒高人,在下是雹羲城的衙役捕快,坚守至最后一刻,是在下的职责。”
沙罗掏了掏耳朵,从后背取下长剑,当做拐杖拄着,认真思索道问,“高人——那是什么东西?我生得八尺又二,不算太高。”
顿了顿,又说,“坚守到最后一刻?为啥?给狼人充饥?”
一腔英雄热血与凛然气节,到了他这儿变成了一个不能理解的笑话。
范主簿见此人一身酒气,满嘴胡言乱语,但话语另有内情。
便依然毕恭毕敬道,“这位高人,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沙罗伸出手掌,两手并用,数着手指,数了半天才道,“明天,就是明天晚上啦。整个都城就快变成狼人的血宴之地。”
血宴?!两人皆是心惊。
“血宴啦。月圆之夜,他们就控制不住自己啦,只想到处咬人,很彻底地变成野兽。”
“不过,不出几日,他们就会七窍流血、肌肉萎缩,暴毙身亡。死得可惨了。”男人神情看上去十分怜惜,“不过死了一批,又会涌现新的一批。后浪推前浪,后患无穷。”
皋奚长和范芝山皆是背脊生凉,到这时他们才完全知道关于兽物的内情。
皋奚长手心冒汗,“高人为何会知道这些,为何现在不逃离雹羲城?”
那人掏了掏鼻子,“哥哥我天生帮人擦屁股的命——不想擦都不行。捅了那么多篓子,性格那么恶劣,只能擦完一个算一个,否则————万一————”
一顿胡言乱语,后面渐渐完全听不清楚他在嘟嚷着什么。
“请问,高人要如何收拾这残局?”
眼下情势比他们想象得更危急,力量悬殊,以他们几人之力,如何能对付得来?只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是愚蠢的。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皋奚长还在等着他说些什么,只听见一阵鼾声,那人居然靠着剑柄一端睡着了。
剑柄显然不能承受他浑厚的重量,皋奚长在一旁手忙脚乱接住昏昏欲倒的沙罗。莫不是此人平常也是这样席地而睡、以天地为棉被的性子。皋奚长与旁边的范芝山都不免担心他迟早有一天会死于非命。皋奚长从地上扶起他那把长剑,不禁心中一惊,长剑重量竟然是他单手不能负荷的。可见是用什么千斤玄铁铸造而成。用剑识主人。这样的剑真的是这样邋遢穷酸的人使的么?
皋奚长与范芝山对视了一眼。先不管这个怪人,眼前的局势才是当务之急。
“难道为今之计,就只有将那些兽物都要杀尽么?”
不管这计划是否可行,两方势力根本无法相比。而整个狼人数量现在根本没法统计,岂是赶尽杀绝能解决的。若有不慎,留下漏网之鱼,依然会如同霍乱一般大面积爆发。
一想到这些兽物昔日也是普通的百姓平民,今日却不得不面对被屠戮吸血的命运,不禁令人扼腕。
“罢了罢了,生如草芥,生本草芥。”范芝山摇着纸扇冷然道。
而此刻,在与武罗国接壤的荒林地带,一大队黑压压的骑兵向雹羲城连夜破尘进发。这些骑着矫健黑马,身如鬼魅、不是常人能力所及的骑兵,有着近乎典雅的称呼,陌刀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