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怪物已熟睡,连恩蹲在他旁边,小心翼翼的翻检他的伤口。
伤口已经感染发脓。他在发高烧,连恩手指触碰到他热烫得惊人的肌肤。以致连恩发觉他不是在沉睡,而是奄奄一息地昏迷。难道他自身没有感觉?这样的伤势,即使一夜之间突然死去,第二天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也不足为奇。就像苏婆婆那样。不过苏婆婆是做着梦安然离去的。而他却是在各种噩梦与疼痛中死去。
连恩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
怪物身体一震,突然惊醒。连恩来不及说话解释,就被一掌摔在地上,怪物凶恶地抓着她,伤口让他焦躁不安、情绪反复无常,双手仿似轻轻一捏,就可以把眼前的少女捏碎。
连恩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说不出话。
怪物,慢慢平静下来,看清楚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不是梦里的妖魔鬼怪,不是向他挥来锄头、斧子或者其他什么刀具,不是那些满脸愤怒仇恨的农夫村妇。
“你这个笨蛋!”连恩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将他掀开。
“你快要死了,你自己不知道吗?!”她骂道,看上去很生气。
不知什么时候,她不怎么害怕这个怪物了。
不久,她平静下来。语气平静地说,“我不会伤害你。”
她蹲下来,重新给他清理伤口。
寺庙里,烛光一晃一晃的,他体内奇异地升起一种名叫宁静的感觉。
第二天天大亮,他朦胧着醒来。只有他一人,少女不在。身上的伤口敷上药草,已经用布进行了包扎。
他肚子很饿,但哪里也不想去,坐在原地,也不知在等什么。
日上三竿,连恩回到梅仙宫。远远看到,一只黑乎乎的怪物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地坐在寺庙门前的台阶上。
听到脚步声的怪物,立刻抬起头往这边看。少女走过来。手里拿着蔬果与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捆细绳。
连恩将怀中的水果从地面上滚到他脚边。然后进到屋里,背对着他坐在门口用绳子编制什么东西。
他捡起水果,一个劲地咬,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吃水果,他喜欢吃的是其他东西,血。只要血就足够了,他只喜欢这种食物,动物的血、人类的血,最好的是人类女子的血。但是他没尝试过。
怪物伸手捡起地上一根折断的梅花树枝,认真凝视了好一会,站起身,将梅花树枝插到梅花仙子神像前的瓷瓶中。编制着绳子的少女抬起头,看着他,内心颇为触动。一直以来对他的认知恐怕是错的。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活着。
少女略有所思,继续埋头编制绳子,直到深夜。
怪物则静静地坐着,以凝视梅花般的专注,认真看着少女的一举一动,直到她疲倦地入睡,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厌倦。
早上河流的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连恩拣了一处有水草的地方,将编织好的渔网散开,洒进溪水中。反反复复试了很多次,力气用光了,才终于布置好。连续几天夜晚,她在睡梦里都感觉有什么东西近在咫尺地看着她。等她睁开眼,除了漆黑一片,什么动静也没有。怪物也只是翻着姿势闭着眼熟睡。
连恩看着冰冷的河水,叹气。很想找一个地方洗一个澡,冬天的河水太过冰冷了。
这一天,天色已亮。两人刚刚睡醒,听到从梅林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笑声和脚步声。连恩看着怪物,发现怪物也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两人心知不妙,难道被发现了不成?
他们像是见不得光的生物,本能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怪物拉着她,躲到案台下。案台的绸布正好遮住他们。
门吱呀一身被推开。空气里还存留着蜡烛燃烧的气味。
谈笑声中大致可分辨出有四五个人,都是女人。
她们简单地做了下清扫,擦拭了些灰尘。
开始烧香、点蜡烛,祭拜死去的亲人。从她们的祷词中,才知道今天原来是冬至。
从案台下可以听到她们各种轻微的声音,连恩大气也不敢出。小小的黑暗的空间正好挤着两个人。这个时候,连恩才察觉到小小空间里挤在一起的怪物,这是第一次他们如此贴近,甚至能感觉到他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以往他们都是保持了两丈外的距离。平日里多少有些可怕、力大无穷的怪物就这样近在咫尺。
连恩一动不动地维持这样僵硬的姿势,注意力从案台外转移到案台里。
她看到怪物的眼睛。像孩子般清亮的眼神。
他也在看着自己。
奇怪的感觉。
一批祭拜的人走后,又来一批。陆陆续续不断有前来祭拜的人。
连恩也从最初的警惕到疲倦,身体一放松,就不知怎地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