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铭恩听他这么一说,只道百姓恩人司徒慕云已经死了,忍不住也啕嚎大哭起来。
林三和笑道:“他还没有死!不过是被慕容惊雨震散一身残余真气,双重重创,晕了过去。不过话说回来,从此以后,司徒慕云这一身绝世武功想要恢复原状,恐怕已经不能了。”
东方铭恩想到司徒慕云若是没有遇见自己,便不会再回到东方世家,也就不会遇上这桩事,自然不会有这个下场。“嗖”的站起来,左右开弓,重重打了自己几巴掌,泪如雨下。
林三和正色说道:“你休要这么想,司徒慕云碰上西门镖局这桩事,是在见到你之前。而且是在路上遇见曾勇沈雷二人知道西门镖局出了大事的。再则,他还因祸得福,和神牵梦绕的情人重逢。还有,东方世家和仁心寨几百条人命已经卷入西门镖局这个漩涡,若是没有了他,就没有黑鹰白凤卷入,白凤不放火,胡小黛和西门镖局的人就不会回头,只是东方世家和仁心寨几十人,外加个邢孤峰,哪里是已经铺开天罗地网,只等瓮中捉鳖的左府高手之敌?这场厮杀恐怕就要血流成河。这又岂是一个仁者所愿见到的场面?”
东方铭恩被他如此解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想想有理,说道:“前辈教训的是,令晚辈茅塞顿开。”
林三和点了点头,续道:“这才叫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上天有好生之德,叫司徒慕云遇上这等不平事。其实,他这一管,间接解救了整个天下苍生。而你也——呃!这是后话。好了,言归正传!胡小黛还不知道他们哭的是什么人,高声说道:‘西门总镖头,你们速速离开此地。’黑鹰白凤双双受伤,心中正自懊悔遇上这趟麻烦,又见到西门亮他们痛哭恩公,只道司徒慕云已经死了,对望一眼,相互搀扶着头也不回离开左府。在他们想来,司徒慕云只不过是一张保身符,他既然已经死了,再留下来也无益。第一,若是左府方面取胜,左大人势必将他们夫妇当成是西门亮一党,罪受株连。第二,若是你爹方面胜了,没有百姓恩人做主,你爹说不定要跟他们算旧账,西门亮和秦洪自然站在你爹这一边,他们只有自取其辱。第三,事关官府,事情闹大了,而靠山百姓恩人又死了,师傅戚千里迟早会找到他们,落在师傅手里,将生不如死。趁着胡小黛这一声呼喝,早早离去为妙。”
东方铭恩咬牙切齿道:“黑鹰白凤他们真是江湖无赖,全然不顾念恩人之恩。而且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我爹想成斤斤计较之人。”
林三和笑道:“其实他们的顾虑是对的。这也是一般人的心理,很平常。他们躲避师傅追杀,亡命江湖,已成惊弓之鸟。为了自家性命安危,小心一点是很自然的事。”
东方铭恩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喃喃说道:“若我是黑鹰,恐怕也会这么做。这……这……唉!这就是一般人的平常心么?”
林三和哈哈大笑起来,话锋一转,又道:“却说就在黑鹰白凤走后,秦洪忽然站起来,擦干泪,怒视慕容惊雨,看情形是要上前跟他拼命。邢孤峰却早已附耳低声说道:‘师傅,那位老人家正是师傅时常提起的师叔祖。’胡小黛浑身巨震,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邢孤峰又说了一遍。胡小黛登时呆了,竟不知不觉放了左思云。邢孤峰怕他跑了,迅速将他擒拿住,低声说道:‘叫你的手下全都出去!’左思云一方面是受他威迫,一方面也是自己想要这样做。”
东方铭恩一怔,道:“他自己也想这样做?前辈,他这是为什么?”
林三和道:“他早就知道蒙面人是谁了啊!呵呵,且说左思云将慕容惊雨他们赶出门外。秦洪高声喝道:‘恶贼别跑!’追赶了出去。胡小黛陡然一惊,也不见她如何动身,一闪,已经挡在秦洪面前,右手轻轻一拂,登时点了他的穴道。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出去!’西门亮、你爹东方辰光见她语气骤变,心中都是一凛。邢孤峰也是一怔,叫声‘师傅!’胡小黛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峰儿!你带西门总镖头他们都出去。’右手轻轻一抬,却点了儿子左思云穴道。邢孤峰好像没有想到师傅一听到是师叔祖,就神情大变。默默带着西门亮群雄出去。你爹还想将恩人抱出去。却听胡小黛喝道:‘放下!’邢孤峰又叫了声:‘师傅!’胡小黛眼光晶莹,竟是满眶泪水,沉声说道:‘不要和府上的人动手了!记住!’邢孤峰点点头,对众人劝说一番,将秦洪抱了出去。满院子打得难解难分的人,一时之间,走得只剩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百姓恩人司徒慕云、穴道被点挺立着动弹不得的左思云和缓缓走向司徒慕云的胡小黛。胡小黛走到司徒慕云躺着的地方,低头怔怔望着他,良久不语。泪水透过面罩,滴到了司徒慕云脸上。原来,她的泪水竟将罩在脸上的黑布给湿透了。过了一会儿,只见她又蹲了下来,伸手轻抚司徒慕云满是皱纹、毫无表情的脸,只觉触手冰凉,竟如死了一般,胡小黛心中一片空白,喃喃说道:‘六十年了!小师叔,你老了!我……我也老了!’左思云这才知道这一位威震江湖六十年的百姓恩人,竟然就是六十年前享誉一时的第二代三绝神君司徒慕云,心中暗道难怪他有这等身手!眼睛一转,柔声叫一声:‘娘!’胡小黛浑身一震,轻喝一声:‘我没有你这种儿子!’说着,缓缓扯下面罩,露出一张满是泪痕、凄苦无奈的脸。忽然摸到司徒慕云的人皮面具,慢慢撕下。一张清矍而又苍老的脸出现在胡小黛眼前,胡小黛轻呼一声,双脚一软,坐到地上,说道:‘你……你果真就是慕云哥哥!’六十年来,司徒慕云还是第一次露出真面目。她这么一坐,犹如枯柴的手一下子溜到司徒慕云胸口,却尚有余温。胡小黛好一阵惊喜,双手握住司徒慕云双手,缓缓运劲,将一股三绝神功真气徐徐送入他体内。”
东方铭恩松了一口气,拭干眼泪,暗道有胡小黛出手相救,司徒慕云必能活转,左老贼是胡小黛的儿子,在母亲面前,谅他也不敢做恶,更何况他还被点了穴道,此事终于得到完美的结局。
林三和瞧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正所谓好事多磨,好戏还在后头哩!却说司徒慕云毕竟功力深厚,在胡小黛真气激荡下,残余真气再一次汇合于丹田,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一口气来,悠悠醒转,缓缓睁开双眼,看到胡小黛,神情木然,两行老泪不知不觉滑颊而落。胡小黛坐在地上竟自忘了起身,呆呆和平躺着的司徒慕云对望,一时之间,两人都是欲言又止,老泪纵横。许久,司徒慕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你好狠的心啊!’胡小黛闻言顿时伏在他身上低声哭泣起来。司徒慕云好像不为所动,问道:‘为什么?’胡小黛哭了一会儿,止住泪,毅然望着他,说道:‘六十年!整整六十年了!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呵?’说着,忽然抬头遥望,脑海里浮现起一件件接踵而来意想不到的陈年往事来,接着说道:‘那一年冯老贼终于说出真相,被二师叔祖和白师叔带回无回谷后。我和爷爷随你到司徒家中,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最最快乐的日子。那些日子里——唉!那些日子——’说到这里,她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甜甜的笑意,不过刹时之间,脸色忽变,话锋一转,满面凄苦之色的说道:‘天意欺人,真是天意欺人!就在你我大喜之日,我爹胡锦春带着败兵,大闹礼厅,他这一出现,你我的一生情缘便从此断了!断了啊!’司徒慕云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就断了?你爹不是也答应么?你爹不是也乐意么?只为当时你爹伤势严重?还是因为后来爷爷死了?还是他……’说到这里,木然地望了左思云一眼,合上双眼。胡小黛苦笑道:‘我爹当时真的是伤势极重,赶着要给你爹司徒神医医治。却没有想到我爹他——他却是那种——唉!他贪图官场上的荣华富贵,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司徒慕云一怔,颤声说道:‘你爹——你爹他为人好得很阿!只看他所率的那些军民,个个对他极是尊敬。他——’胡小黛没等他说完,哈哈狂笑起来,道:‘好得很?好得很,他就不会不战而降,好得很,他就不会弑父延约!’司徒慕云惊啊一声,登时坐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