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准确的说,我们的意识令我们真正独立于世上。”昊老手中出现一把剑,如冰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凛冽冰寒,始一出现,剑侧白雾缭绕,仙气缥缈。
“你说,修炼的时候,像是拥有了整个天地。没错,意识足以令我们跨过肉体的极限,拥有世间的一切。但不够,我们还要看穿万物的表面,洞察事物的本质,抓住那源根本,引动天地之力的共鸣,从而——”
昊老剑尖轻点,一叶淡蓝色的雪花由浅色凝实,纹理繁奥,似天地至理就存在小小的纹路中,手腕微抖,脚下的草附上霜雪,冰晶雪白变透明,延伸向外,反射刺目的阳光。
“改变世界。”
昊老微笑,清澈双目凝视殷宵:“宵,每个人都可以做到。”
……
“天命神帝,降祚我周。彩容有穆,其仪孔休。惟我有周,实保天德……”①部落长老大声歌咏颂词,台上蛮兽的血肉、灵草、彩玉作为祭品。部落包括殷宵在内的五位武者在天坛上跪立,昊老站在一旁守护,而部落余人在坛下跪立,皆低眉敛目。
歌毕,五位武者抱起一个竹筐,里面是一颗颗不同颜色的球,细看由很多细小的花朵挤在一起。根据殷川开始的介绍,这个叫絮球,是神创生的植物,每个部落都会栽种用来祭祀。
殷宵握起一团絮球,输送灵力,按照教导的力度和技巧微动扬起——所有的花絮散开,散发光芒飘动,五个人扬起的花絮均匀地覆盖所有全部人。
一时间,空中七彩的光芒浮动、散落,一点点地渗入族人身体。夜空是闪烁的星星,地上是浮光掠影的碎金,所有人微抬头看着这一场面,晶亮的眼睛同样倒映细碎的光芒,里面是纯然的肃穆和虔诚。
殷宵有些恍惚了,他眼前似掠过一抹画面: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同样晶亮的眼睛,极其狂热,满空的七彩光芒似星河落入人间,霞辉璀璨,熠熠生光。而自己是高台上唯一一人,所有目光的聚焦点,但令殷宵莫名空茫的是,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视角,殷宵几乎以为自己死物,因为他没有察觉到自己任何的情绪波澜,乃至思维已被磨灭,只剩万古长寂,一具空壳。
直到手掌触到空空的筐底,殷宵才蓦然从恍惚中惊醒,把最后的绒球洒落,祭祀结束,宴饮开始。
火光跳跃,围坐的众人脸上忽明忽暗,载歌载舞,兴高采烈,但这与殷宵无关,他静静地捧着果酒坐在那里,如泥塑木雕,神游天外,难以脱离刚才那种意境。
“阿宵!现在可以让你玩烟花了!”殷川的脸放大在眼前,把殷宵惊醒,他抓起一大把白色长丝组成的伞状花放在矮桌上,还演示一遍做法:“看,把花放在弹弓上,灌输灵力入花,拉——”
花朵如箭矢入天,“嘭”“嘭”“嘭”,五颜六色的光点簇成一团,在漆黑的夜空绽放,一阵噼里啪啦后,光点闪烁白色,缓缓淡去。
殷宵黑曜石般的眼睛倒映着璀璨的花朵,烟花在瞳中盛开,一种纯粹的快乐如涟漪漾开,内心莫名的空茫也随着花朵的盛放而消去,他还是那个青春热血的少年!
他跟着放几簇烟花,很快鬼怪的想法就冒出来了,尤其自己偷偷尝试一下后,“砰”一小团烟花砸在殷川脸上,砸得殷川一懵,没等殷川反应过来,殷宵起身溜之大吉。
“殷宵!你死定了!”殷川咬牙切齿大叫,飞身追击,手里也不含糊,一串串烟花追着殷宵的脚步嘭嘭嘭的砸。
过程中打翻好几个叔伯姨婶的盆子,惹得咒骂不断,有些大伯们正醉醺醺地吹牛打屁,酒水倒在身上也无知无觉,路过的同辈的伙伴更是立马操起家伙加入追逐大军,没办法玩烟花还可以拿“手臂蒲公英”,会夜光的蒲公英手臂长,刚长出绒花,极其柔韧,只有打在身上绒花才会四溅而起,五光十色,填充视线。
最后殷宵累瘫在地,找个角落躺在那里看着漫天星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这时窸窸窣窣的响声,殷宵侧头一看是大伯,条件反射紧张,但又很快放松了,因为大伯已经喝醉,满身酒气,打着饱嗝。
按血缘来说,部落里大伯是殷宵最亲的人。自小父母双亡,被大伯收养,10岁那年伯母重病,堂兄为采药救母重伤死去,伯母大受打击,紧跟着去世。大伯一直作为部落里战力第二的武者,常年需要驻守部落外围,巡查、外出、狩猎,一个月殷宵见不了大伯几面。殷宵对这个伯伯有些畏惧,并不亲近,可以说,殷宵现在跳脱的性子,或许是对孤独一种无声的反抗,尽管他自己并不觉得。
大伯殷银睁着朦胧的眼睛凝视着殷宵,看得殷宵浑身不自在,接着殷银回头看着远处,继续灌一口酒,颠三倒四地说着:“一眨眼你就那么大了……当年从你娘手里接过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小一个……”说着量了个动作,眼眶晶亮,又喝了口酒。
“你是个好苗子,和我弟也就是你爸一样……哈哈哈……那么年轻,就已经五脉了……明天就可以跟出去狩猎,真是快啊……”
“你明天出去……我已经和昊老说了,把我和你分一队,还有川子,你们差不多同龄,想必有很多共同语言……”
“狩猎的时候你多看,多听,蛮荒里很多不起眼的小东西……能给你很多惊喜……哈哈哈哈,我说多点,你记着,这都是血泪的教训……”
殷宵躺在草地上,侧头看着絮絮叨叨的大伯,有点重新认识大伯一样,有点眼眶湿热,喉头哽咽,却什么也说不了,只能露出个似笑似哭的表情,认真听着,努力记下来,无比庆幸大伯没有回头,大伯看不到他的脸。
他也看不到大伯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