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的寂静被轻踏，正在感受体内血元的汣宸江惊醒，只见武叔静静地看着他，和以往的淡然神情有些不同。
汣宸江不知怎么有些迟疑：“武叔？”
“闹得挺凶。”
幽谷的岩地极为坚固，大战留下的痕迹寥寥，反而血、毛、鳞的残迹散落更多。
武叔弯身将汣宸江抱起，扣住腋下迅速一抖，奇大的震力使得汣宸江眼前一黑，被放下后晃悠几下竟就稳稳站立。
汣宸江视野恢复，诧异地看着身体：“我的身体……”
武叔顺手将旁边的碎矿收起，穿上外套说：“将血元迅速转化力量，其中的折损超过3倍，只为恢复正常行动的话尚可接受，转化量越大损失比越高，不可轻易使用。”
“血元修炼册里没有提到这个。”
“修炼册上只记录了一些基本运用技巧，那些不会因体质差异形成冲突，我只能为你准备到这步，更多的运用需你自己发掘。记住，即便是成熟的功法也定非完善契合，不可照搬而就。”
“知道了。”
武叔点头，头偏一侧喊道：“谷卢姆利！”
汣宸江急忙捂耳，洪声却非是入耳，好在只刚震痛皮肤就已结束，一道长影自空中疾落在外，喘息道：“在！”
武叔沉声：“吐出来！”
长蚺身躯中段微鼓，似被挤压向前，至蛇口后吐出一团椭圆水膜，其中隐约可见碎矿沉浮。
汣宸江看着蛇身的无数创伤，回想片仆的强悍，悄悄问道：“武叔，那个劫石做的颗粒，能疗伤吗？”
武叔顿住，无奈道：“没咽气都能吊活，为些碎渣你败了多少？”
汣宸江忙道：“1颗、就1颗！”
“算拿回些零头吧。”一只淡绿透明小瓶掉进汣宸江怀中，武叔说，“先清了此事。”
汣宸江应声，左翻右摇半天，发现所有颗粒都相似大小，外形也非不规则而是近圆，最后只好随便倒出一粒丢向长蚺，被急忙窜上的蛇口含下。
不知是否已被炼化，蛇身的创口肉眼可见地急速愈合，缺损鳞片的部位生出角质，估计无需多久便可恢复。
汣宸江惊叹：“‘巨药’都没这么厉害！”
武叔朝他摇了摇手指，汣宸江立刻噤声。
连带着不明粘液的水膜被收起，武叔手指轻弹，似乎已将球形空间解除，连同地上的汗渍、碎渣一同清除，朝长蚺说道：“有没有化形能力？”
长蚺立刻回道：“没有。”
武叔：“那就缩化，跟上。”
长蚺看到武叔随手开启的通道脸色大变，尖叫道：“那是……‘虚空裂隙’？不行，我不去！我会死的！”
武叔背起汣宸江，并未催促，说：“你想留下？”
圆睁的蛇瞳猛地一缩，内心涌现更高层的恐惧，颤抖的本能甚至没有做出逃跑的行为，而是让它待以受戮！
“我……遵命……”
近50米的长躯眨眼无踪，一条与鳞化身相似的小蛇盘在原地，周身的鳞光如宝石闪耀，灵活游动几下后一个跃起落在汣宸江肩头，迅速绕手臂缠上两圈，紧勒得他发麻。
……
虚无的环境依旧能听到武叔的脚步声，血元之力无法给汣宸江带来丝毫安全感。
「如果我走出那个空间会怎么样？」
“大概会口渴吧，劫石的燥焚影响没那么快散去。”
「就这样？」
“就这样。”
说起来薄毯也只成功运送了一次，也不会有没什么区别，汣宸江：「三个灵生拿走碎矿不要紧吗？」
“如果全部被拿走倒真无所谓，决定争夺时考虑过后果吗？”
「……没有。」
“那现在也无需顾虑，既定就随然，不用想得太复杂。”
「明白了。」
“小汣，是否有心事？”
汣宸江心头一震，犹豫半晌，还是没能说出口，武叔也不细问，说：“当我回来看到你的第一眼便清楚，你还是你。”
心中突涌惊慌、懊恼、羞愧……各感交杂，汣宸江搂紧手臂，回道：「我现在更是自己了。武叔、谢谢！」
脚步声伴随着偶尔交流，无论走多久，没有对照的景色都像在原地踏步，就算在武叔背上汣宸江也毫无方向感，直到他们的身体消失在平面中，预示着抵达终点。
汣宸江的脑袋和之前一样出现晕眩，半跪着大口喘息，手臂上类似石化的斑斓小蛇此时恢复正常，当即落地游到武叔侧后方待命。
天还未亮，但星芒已开始黯淡，不久便将破晓。
汣宸江起身环视，此地仍是林野山间，不远有朦胧光点泛泛，应是条长河，不知是否错觉，环境氛围显得轻缓。
武叔竟是有些心不在焉，摸着汣宸江的脑袋遥望星空，许久后开口：“启程吧。”
汣宸江反应过来，忍住没去伸手，说：“天还没亮呢！”
武叔深眸看来，笑道：“计划总会带动变化，别担心，不会简单地结束。”
汣宸江心下不再踌躇，突然道：“武叔，我有话想对你说。”
叮当一响，一颗拳头大的透明球落在小蛇面前，武叔道：“去储满纯水。”
小蛇知趣应声，卷起后不见踪影。
武叔：“尽管说吧。”
“您帮了我太多，教会我不少，尽管说明目的，以武斗大陆的规矩我仍是必须偿以‘三心’！可身处异世三心难以郑献，所以我想……我想立您檐下！”
汣宸江说完交指合掌，举起略高头顶，同身拜下。
武叔静立，神情肃穆，等汣宸江拜完后，说：“尽管语言无法理解，我也能收到你的敬意。这最后一拜，应该不止是感谢吧？”
汣宸江正立，回道：“是，以奇灵界的说法，是愿入您门下。”
武叔摩挲下巴：“首先，敬称还是免去吧；再来，拜师收徒的理念差别暂且搁置，桃李相结的后果你可曾考虑？”
汣宸江用力点头：“深思而行，武斗大陆之人不会随意此言。”
武叔收起肃容，在汣宸江肩头三拍，说：“先让自己做好准备。”
“我已经……”
武叔伸手打断他：“我所言不是面对难题的准备，而是面临无措的准备。今后再见，若你能不再踌躇，我会给你答复。”
汣宸江听后为难道：“拒绝的话没问题，但是得将拜礼还回……”
武叔一愣，接着笑道：“还有什么条款，一并说清楚。”
汣宸江略想，说：“还拜礼后最好能满足拜者的一个要求，好为今后再请做基础；为了名声，要亲自撰写《公谢文》昭世，凡是声誉遍传之域均要流传；若有既在门徒，逐一传寄亲笔文书，将事由无漏详明，并为此做出自省……”
武叔的笑容逐渐失色，眼角一跳，强压下胖揍的念头，仅仅狠敲了他一头：“这些事留着自己回去做！”
汣宸江挂泪，低声委屈道：“不做就不做嘛，痛死了！”
武叔轻咳一声，顺手慢慢消抹汣宸江头上的肿包：“没其他事就启程吧，方向由你自己决定。”
武叔递来差点被遗忘的破损背包，以及一个土黄色胸包，再道：“没办法准备太多，里面只有些必须品，收着吧。”
汣宸江将胸包背好，接过背包时背带突然断裂，书籍杂物从裂口散落一地，忙手忙脚一顿收拾，突然在捡到一半时松手洒落，两眼无神地朝前走去。
武叔注意到他的异样，视线一转，恍然却又生疑。
汣宸江突然雀跃，手捧向武叔欣喜道：“武叔，这也是你安排的吗？在哪找到的？”
武叔摇头：“这不是我的。”
汣宸江有些着急地说：“当然啦，这是我、不，这是小瑶的，是我送给小瑶的！武叔你在哪找到的？有没有看到小瑶？带我去找好不好？”
武叔还是摇头：“还相信我就先冷静下来……”
汣宸江蓦地大喊：“我不信，这次肯定是要骗我！我不会看错，怎么会看错！”
“咚”地一声闷响，汣宸江被弹额倒地，可疼痛依然无法缓和愤慨之色。
武叔自顾说道：“区区奇异之事，不要乱了心绪！冷静理清，无法冷静就逼自己去做。”
汣宸江听后直接把东西朝武叔砸去，在武叔稳接下后吼道：“东西我不会看错！”
武叔眉宇微松，汣宸江虽然一脸愤然，但仍在开口：“是武斗大陆的东西！我来这个世界时不再身上，背包在陈大师那里也检查过一遍！表面基本没有泥土，是随物品一起从背包掉落的！”
武叔：“那你还信我的话吗？”
汣宸江这次咬牙道：“信！”
武叔点头：“除了刚染上的我的气息，就只有你和另外几道陌生的气息，它们的性状很接近，但已失离。”
汣宸江努力平复心绪，说：“什么是失离？”
“我寻不到。”武叔直截了当，汣宸江先是一震，失望同时又大松口气，愤然心绪也荡然无存。
武叔未言明所有气息几乎同新，不过就算说明也只会多生猜疑。凝视手中泛起水纹光的圆润矿石，忽然握拳，汣宸江见武叔脚下土地出现层层错影，但眨眼后一切如常。
武叔看着丝毫无损矿石，淡淡道：“半天，在这里。”
……
一颗“酷茹松”高耸林间，另类的巨大阔叶之间飞舞着大群飞虫，寻找着叶下流淌着汁液的无瓣花朵。
一只有着等身长鄂钳的类甲虫寻到气味，翻到叶下时甲壳一闪，接着躯体斜分两份，奋力拍打的薄翅无法阻止群虫蜂拥蚕食。
下手的凶器仍在手中挥舞，约30厘米的短刀刃面到处反射银光，截落的飞虫如同细雨落下枝桠。
汣宸江摘下阔叶下的花束，草草清理后直接吃下，淡淡的甜味和转化出的微量血元都让他回味无穷。只是不断寻味飞来的虫类不胜其烦，就算一直在斩杀也受到不少叮咬，裸露的手臂上可见数道清晰红印，其中几道颜色暗沉，毒性已经蔓延。
没多久身体一僵，导致攀抓枝叶的动作变形，汣宸江连忙抓住就近的大阔叶减缓冲击，摔倒在地后翻滚几圈，身上仍是破开不少细口。
拍掉伤口上的泥土，汣宸江低语几句，略微渗血的伤口迅速止血，身上的各处叮咬痕迹也开始消退，尽管速度缓慢到需至少半天时间，而毒素清除则更久，但比起常人被咬上一口就会大病一场的体质已强上太多，而不到一周前他还和常人无异。
刚修炼血元便受益不小，汣宸江对步入“元阶”的道之灵越发惊羡，同时思考着武斗大陆和奇灵界的实力划分，却怎么也得不出理想的结果。
头顶悉悉索索的声音惹得烦躁，汣宸江朝着巨大的树干狠踹一脚，黑压压而下的腐絮和飞虫吓得他连忙抱头鼠窜。
解决了早餐问题并成功逃难的汣宸江甩了甩短刀，未有杂质残留便收回鞘，然后塞进胸包——不大的外观竟是全吞无误！
汣宸江忍不住再次把玩，从胸包内拿出书籍、衣物又塞回去，丝毫不在意血元的消耗，一脸的憨笑。
“真是，一大早就露出带来晦气的表情。”
汣宸江一惊，抱着胸包扫视，一条斑斓小蛇从高处落下，尾部弯曲，一颗透明球体正落其上。
汣宸江放松下来，继续摸着包：“是你啊，小蛇。”
“这种鄙称早些换掉吧，否则我保不准什么时候会攻击你。”
汣宸江把玩得入迷，随口道：“好，叫你真名吗？”
“不行！只有主人能这么叫我。”
“那你想怎么样？”
“叫我蛇王，或是蛇大人。”
汣宸江实在没忍住笑咳出来：“咳……你确定吗？”
小蛇傲然道：“我为族类首领，以人类文化来说不就如此？当然，我还是会称你为少主。”
「虽然没错，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汣宸江摇摇头，“会被他人误会，你自取个假名，呐珀语或是你熟悉的语言都行。”
“青青古尔璐·羌颜塞吉·泊塔·弗南瓜粉。”
汣宸江一愣，初听好像什么食品，完整回想竟是“伟大的晶鳞蛇之王（雌性）”的意思，脸顿时一黑，说：“太长了，我简称‘青吉’或者‘青粉’怎么样？”
“‘青娘’。”
没有近似谐音的呐珀语让汣宸江立刻接受，接着又玩起胸包。
青娘游近盯着看了几眼，说：“你做的？”
汣宸江歪头：“我像是会做的样子吗？”
青娘跟着歪头：“现在是欠扁的样子。”
连开玩笑也释放着强大的压迫力，汣宸江立刻正身，说：“武叔送我的，因为我的背包坏了，暂时代替存放东西。”
青娘了然，像是随口提了句：“‘钧乌’的囊膜，算不得多稀罕。”
汣宸江来了兴致，问道：“钧乌是什么？灵生吗？囊膜又是啥？”
青娘抱着透明球盘绕起来，闭眼不理，汣宸江顿时无语，看了看天色，找个方向探索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