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城”白天的街道非常繁闹，和夜晚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那个门，真的不用去管么？”
汣宸江跟在武叔后面，武叔的步伐迈的小，让他能轻松跟上。
“没事，因为刚出现不久还没被观测到，以后会有人处理。”
武叔带着他走进一家服装店，在主管开口前，不知从何处取出的几摞金币，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台上。
“这颜色太花了——武叔，关于那个印符……——这件吧。”
汣宸江走进试衣间，全身镜里的他，身材显得有些瘦，头发有些长了，眼眶依旧略宽，巧克力色的眼眸，微挺的鼻梁，微仰的嘴型，确确实实是记忆中的模样。
“那件事稍后，我们的行程还有不少。”
武叔拒绝了服务员推销的新款，在前台写了张便签，然后夹着张卡片，递给主管。
“武叔，我们要去哪？——怎……怎么样？”
没注意到离开得有些匆忙的主管，汣宸江走出试衣间，穿着新衣服有些害羞，不停地搓着手。
“挺好，看上去精神多了。——我们先去另外几座城逛一下。”
没多久主管就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位步伐矫健的白发老人。武叔主动和老人握了握手，然后老人走到汣宸江身边，拿出条皮尺，像是编花一样在汣宸江身上飞舞。
汣宸江不敢打扰老人，适时的举臂抬腿。
当汣宸江在武叔指点下，轻松做完所谓的“柔体十三式”后，老人看着他的目光即赞赏，又复杂，顺带用眼角撇了武叔一眼。
“孩子今年多大了？”
老人收起皮尺，拿出一只卷轴样式的纸，独特的金色羽毛笔刷刷书写，光是测量数据就写了近半米，旁边还画有各种姿势下的人体模型，标注线上写着各种奇怪的数据和公式。
“你多大了？”
武叔阻止了汣宸江换回旧衣服的举动，没有注意到老人和主管略显错愕的表情。
“嗯……应该是8岁吧。”
“手给我。”
“那只？”
“都行。”
汣宸江的手显得小巧，除了关节处皮肤较厚实，整体相当柔韧。武叔捏了捏掌心和指骨，对老人说：“8年8个月22小时44分11秒、12秒、13秒……”
老人连忙看了看柜台后墙上的时钟，急草草的在纸上写下时间点。
“修改成‘胎骨龄’。”
武叔指着老人记录的一个公式，老人吃惊地再做了修改。
汣宸江默默坐在一旁，两手交叉转着拇指，老人抽出的纸已有1米长，武叔不时地指点几处似乎是错误的地方。
嘶啦！纸从记录的尾端笔直撕开，老人郑重地将其收卷，在柜台上将两端震平，激动、忐忑的神情交织，对武叔伸出手，手指不住地微颤。
武叔也伸手，两人稳当一握，老人语速微快地说：“我会尽快完成，请问如何递交给您？”
“一周后，时间够吗？”
“够！够了！”
“我会届时来这家店，你暂交给主管即可。”
老人一个劲儿地称是。
汣宸江背上包，由武叔带着离开服装店。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武叔停步，转头对老人说，“按要求即可。”
老人身体一颤，微微低头：“是……”
半日时间过去，一大一小两人早已消失在人群中，柜台旁站立的老人仍在思考着，终于对主管开口：“啊玉，把今天店里的所有‘掠像球’都更换掉，旧的销毁——不，旧的送到我的工作室。”
老人在椅子上放松下来，看向天花板，略硬的木制扶手有些膈手。
“那张椅子，也一并送过去。”
……
傍晚，在巢城外围的一间宿馆，昏暗的房间内，汣宸江仅穿着条短裤，左腿笔直抬起贴紧身体，两手握住头顶的脚底，地板被汗水浸湿一片。
“小汣，过来下。”
武叔走进房间，点亮了照明设备，将布袋放在桌上，袋口打开，露出各种饮料的封口。
“这个……我不会用。”
汣宸江指了指头顶的环形光源。
“这是照明设备，种类有很多，一般的只需连接能源即可使用。”武叔一手指向门旁墙上的拧式开关，一手递来干毛巾，“有什么问题，现在都可以问了。”
“这是哪里！”
困扰最久，也是最简单的问题，汣宸江脱口而出。
“‘奇灵界’，与武斗大陆一样，是个‘独立的世界’。”
“离武斗大陆远吗？”
“武斗大陆这个名称，我也是才听说。”
“那‘乘龙关’、‘丈丈峰’、‘栖湖’……”
汣宸江说遍能记得的所有地名，武叔都只是摇头，神色逐渐失落。
“独立的世界，是指没有其他永久性通道连接外界，也能够独立发展文明的世界。从你对武斗大陆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武斗大陆是独立，甚至连与外界交流都甚少的世界。”
“可我能听懂你们说的话！”
“关于这点，我们先来做一件事。来，闭上眼，试写‘今天天气不错’。”
武叔递过纸笔，汣宸江急草草地写完，字迹有些潦草，但没错字。
武叔同样写了几个字，让汣宸江确认。
汣宸江对着武叔的纸念道：“‘今天天气不错’，我看的懂，让我写的话也没问题。”
然后武叔将两张纸放在一起，汣宸江发现了，而且是很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一直希望自己是错的。
书写的内容长度不同，字型不同，语法也有细微的差异！
武叔放下纸，问：“你曾学过几种语言？”
汣宸江沉默，「一种，只有一种！就算在武斗大陆上，也没有所谓的古文，只有语法不同的古言！」
“对此，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能理解这世界的语言和文字？”
“这种现象，我们称为‘世界的获知’。从奇灵界认知外的世界而来的智慧生灵，都会出现这种现象，而具体原理，目前也只是猜测，没有一致的定论。”
“其他的智慧生灵？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吗？”
“拥有类人的外观、接近的身体构造、以及思维逻辑，就可以称作人。人是智慧生灵，但是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分支。”
武叔伸出右手，将左手的拇指拧至怪异的角度，但仍然摆动自如。
“我的骨骼细节与你有着些许的差异，但我们都可以称为人。”
汣宸江懵懂地点了点头，说：“那些智慧生灵，最后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吗？”
武叔摇头：“大多数都变成了实验品。”
“什么？！实验品……是什么？”
“就是你脑中所想到的模糊定义。在世界的获知中，会直接赋予印象，即使从未听闻，也会在提及和见闻中理解。”
专业、或是非专业的生灵，房间，各种设施，粗简或是庞大数据流，以及各种对象，这就是汣宸江脑中浮现的东西，而对象，就是实验品——生物，死物，可见的，不可见的，几乎没有限定范围。
模糊的定义让汣宸江不安。
武叔拿出瓶透明的饮料，打开封口后递给汣宸江，说：“世界的获知是个奇特、又难以研究的现象，它能赋予你广阔的知识面，而你无法借此看清具体知识点。人们可以根据喜好学习各种知识，仅仅是开放的易获取部分，就已足够充实一生的时间。”
汣宸江喝了半瓶，透明的液体有着微酸的口感，咽下后感觉身体清爽不少。
武叔的话让他联想不少，如果他作为求知者，也希望获得更多的知识，而知识这种资源又是无穷无尽，脑中再次出现一个模糊的定义，「所知越多，无知越多。」
武叔继续说：“穿越来的生灵，剩下的小部分，有的融入了这个世界，有的尝试着返回原世界，有的离开我们的视野后再无踪迹。”
“尝试返回的生灵，他们成功了吗？”
“要离开奇灵界并不是一件难事，而离开的那些，无一例外，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会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将他们记录为‘漂流者’。”
「够了，这些就够了，我不想再问，不想知道更多的东西，我只是、只是……」
“从某种意义上讲，你并不普通。”
「这里的一切都陌生……」
“但这世界丰富多彩。”
「这里没有我想要的！」
“那就回去吧。”
「可以吗？」汣宸江惊喊，“可以吗？！”
武叔将新的饮料开封，说：“虽然无法保证，但确实不是毫无希望。”
“我该怎么做！”
「等等！」汣宸江眼角一跳，“武叔你能读出我的想法？”
“这，并不容易，”武叔微微一笑，“需要大量的练习，同时也需要一定的天赋。除我之外，你的想法都还是自己秘密，没有被‘窥取’或是‘同调’过的痕迹。”
「不，这个，这个实在是……」
“确实是很棒的能力，从很多方面来看，都会让人向往，尽管拥有这类能力的人，大多数都有着一颗扭曲的内心。”
武叔喝了口饮料，继续说：“至于回去的办法，就像刚才说的，我也无法保证，或许离开后你会成为新的漂流者，或许会有奇迹，真的到达了想去的地方，更多的或许，是失败，倒在追寻的路途上。”
“会很难吗？”
“在未知的全新的道路上探索，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对你不会更难。”
“我懂了，多谢武叔。”
武叔用饮料和汣宸江碰了瓶，这新鲜的做法让汣宸江笑了。
武叔挑了几处生活上的细节告诉汣宸江，在没有能源一词的武斗大陆，这些都充满着奇妙。
武叔：“时间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有问题可以之后再问。”
“武叔，时间是什么？”
“生活上的时间，就是年、月、日、时、分、秒，一年有12个月，一个月有30天，一天有24小时，一小时有60分钟，一分钟有60秒。”
“可我不懂，到底什么是时间？”
“这个问题，得你自己探索了。”武叔摸了摸汣宸江的头，突然说，“记得把地板拖干净，还有，去洗个澡。”
“哦。”
……
“哥，今天天黑的好快，爹又要骂我们了。”“来，手给我，我带你跑。”
“娘，这药还药熬多久？”“能感觉到三道气的时候就好了，不要熬过了哦。”“是，娘。”
“胡伯伯好！”“小汣啊，哟，都长这么高了啊。”“嗯！”
“爹，娘，小瑶，我回来了，没错过晚饭时间吧！”“傻孩子，晚饭就是晚饭，晚饭时间是什么？”“晚饭时间，就是晚饭时间啊，就是时间……时间……”
「时间……是什么？」
熟睡中的汣宸江，额头开始渗出细汗。
……
“武叔，时间，到底是什么？”
汣宸江背着包，和武叔离开宿馆，乘坐在城间往来的“载行车”中，车上除了他们两人，就只有一位驾驶员与正在休息的轮班。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并不复杂，也不必一味的寻求解答。”
载行车行驶在城间道路上，几乎没有震动，武叔和汣宸江悠闲地吃着早点，离到达下一座城，还有3小时34分11秒。
“尊敬的乘客，请不要在封闭的车厢内饮食……”
“敞开车厢吧，我们两人都同意了。”
略显机械的播报声音被切断，车厢出现轻微晃动，上方的车顶从最前端掀起、翻卷，直至嵌合在车尾的凹槽中，随后侧栏带着车窗下沉，停在了适当的位置。
“尊敬的乘客，为了您的乘车安全，请不要将身体伸出车厢……”
风迎面而来，吹得武叔的长发一致飘到脑后，汣宸江抓住要飞走的包装纸，连同废物一起包成球，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内。
道路旁的树木飞退，偶尔能看到孤零零的几间房屋，却看不到人影。
“城和城间道路都在协议保护范围，但只要离开道路的保护一步，就要独自承担后果。”
“协议是什么？会发生什么？”
“协议在各城的‘理事馆’内都有说明。至于会发生什么，那要看想要什么。”
“嚏！”躺在车前的驾驶轮班打了个响，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头顶的计时装置显示着3小时12分55秒。
汣宸江继续说：“什么是想要的？”
武叔：“一般来看，不能得到的，就是想要的。”
“我……不能理解。”
“到了下一座城，边看边教，你能理解的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