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车城，枭枭书馆。
汣宸江抱着个轻木盒，站在2米高的书架前半晌，最终看向了《乞引语入门》。
轻轻撕下书架上对应的兑换签——兑换签可在前台购买对应书籍，若在书馆内阅读，直接拿书架上的展本即可，书馆也不会收取费用——当内部的标签卷缓缓弹出带有易撕线的新标签时，汣宸江已站在下一列书架前，在《灵与气》、《风中的声音》之间斟酌。
阅览区，臣水师靠窗独坐，浅绿色的孱皮木桌面上放着翻开的杂志，眼睛一直看向窗外，闪动的霓虹灯光倒映在纯黑的眼眸中。
「‘源光板’应该更方便……」
与武先生有关就会不由自主地多想，臣水师回神再翻杂志，同时按下了桌角的无声按钮。
一名穿着精简的中年男人进入阅览区，健步如飞而又悄然无息，未引起周围读者的注意。
中年男人立于臣水师的身侧，微躬身。
臣水师用无声的唇语说了几个句，中年男人微微颔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一只华美的雕花玻璃杯出现在桌面上，杯中无色透明的液体安静得没有一丝波纹。
没过多久，汣宸江抱着满当的木盒，蹑手蹑脚走进阅览区。
和书籍陈列区相近的宽敞空间，整体装饰以蓝、白为主，头顶天花板散发出光源，柔和而隐蔽，好似清爽的晨光。
无规则排列的桌椅却不显得杂乱，没有紧凑的拘谨感让人容易放松。
捻步的汣宸江被拦了下来，面前的中年男人带着礼仪性的笑容，示意为他引路。
臣水师看到两人走近，将杂志合上倒扣在桌面，只能看到紫色的背景和一大串的出版社名称。
看到汣宸江颇难为情地坐上中年男人拉出的座椅时，臣水师动了动唇，中年男人躬身一礼，悄然离开。
臣水师没问汣宸江选了什么书籍，将桌上的玻璃杯推向他：“不用急，先确定有无遗漏，喝点东西休息一下。”
汣宸江点头，将木盒内的兑换签重新取出整理，顺手拿起玻璃杯往嘴里倒，味淡如水的液体直接整杯下肚，砸吧了下嘴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手上依旧继续整理。
在汣宸江拿起玻璃杯时，对座的臣水师视野就已开始变化——明亮的阅览区、分隔的墙壁都已然不存，以他为中心的千米范围尽数被黑暗浸染；原先的天花板位置，仅有细密的乳白色交错线条，缓缓落下细微的光点；桌椅书籍和摆件也一同入了黑色背景，而周围的人仅有模糊的轮廓，模糊得像吹口气就可能消散。
汣宸江此时就如同这黑夜中的火把，分外惹眼：全身散发出火焰状的蒸腾白光，可以清晰分辨出口腔与食道，而胸腔下的消化器官更是如同的燃火之芯般耀眼。
臣水师观察得极为认真，仅仅数秒时间就已算出相当的数据，忽然心头一紧，强按下了起身的冲动。
短短几秒的耀眼，汣宸江散发的光芒就迅速暗淡，比之周围的人，甚至连轮廓都残缺不全，几乎完全融入黑暗。
如此变化臣水师已然料断，而真正让他惊异、甚至骇然，是此刻汣宸江身周的异物——无数怪异扭曲的黑色烟气，漂浮状态充斥着全方位，远近不一，而中心目标都在汣宸江。
「在观察，还是在摸索……」
疑惑刚生，所有烟气突然全部静止——虽然臣水师在与方才的记忆中对比，得出的结论是这些烟气一直处于静止状态！
毫无异常的表象，潜意识却发出刺痛的警告：被发现，危险、致命！跑！
「不行！」
臣水师眼睑一合一开，在汣宸江看来就是眨了下眼，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臣水师目光转向窗外，尽力无视着潜意识不断发出的警告，此时的他甚至不敢回想刚才的所见。
“臣大师，我整理完了。”
臣水师收回目光，向汣宸江点点头，两人一起离开阅览区。
接待处的年轻接待员干脆利索得清点完成兑换签，递来一张单子：“请问在这里签名，我们会在明天送到您的宅邸。”
臣水师取出一只闪耀华丽的签字笔，在接待员的一脸羡慕中，唰唰几下划出流畅的签名。
后续的事就全由书馆处理，在风车城的特别地位所带来的便利，让臣水师十分满意。
「0点33分。」
臣水师眉头微皱，墙上显示着0点13分的挂钟显得有些碍眼。
抽出插在衣兜的手，手心的细汗被瞬间蒸干，扶在汣宸江的肩头，说：“有些晚了，但也不能让你饿着，不然武先生可是会责怪。”
这话汣宸江心里是一百个同意，一日下来就只了顿早餐，如果再不进食，就只能考虑睡觉保存体力了。
见他一脸意动，臣水师说：“就附近吧，‘玛瑞斯饭店’全天营业，尽管味道不比‘风车枢域’里，在外围也是排名靠前。”
……
仲春午夜的风清凉，翠绿的条形叶片轻轻摆动，叶尾连接的棕红色块茎之上均匀分布椭圆黑色斑点，底端的根须距离掌心不到1厘米，臃肿的短根更像是触手，无凭扭动，尽管动作十分迟缓，仍让人寒发悚然。
“……如果只是普通体质，不能食用叶片部分，常见的会引起腹泻、呕吐、免疫力急剧降低，少数情况直接致死。”
臣水师单手托着整株植物，另一只手将约30厘米的几张叶片尽可能展示完全。
汣宸江默默点头，对这位走在路上都要教学的臣大师已然无语，甚至学习对象只是普通的食材而已。
此种植物学名“杏芽”，有3000余种的常见延伸科属，另有记载的200多种异变类，适应性强大到如同野草遍布世界。
臣水师语速奇快，不到3分钟的路程所讲解的内容，已不少于汣宸江下午阅读的整本《基础交流艺术》，汣宸江也能丝毫不落、熟记于心，料想臣大师用了他无法理解的手段。
不到半小时的路程，汣宸江的充实感已超几日总和，脑袋都有些晕晕晃晃。臣水师见状收起换过数次品种的杏芽，说：“就教到这里，剩下的我会找机会向武先生提议。”
说完，停步整理了下仪容，顺手将汣宸江后背的褶皱抹平，确认一番后走进眼前的玻璃大门——金碧辉煌的玛瑞斯饭店。
臣水师对照着梳洗镜，盯着右眼底的一丝红色已有8分钟15秒，汣宸江也被他留在包间里相同的时间。
「问题不大，我能完成！」
心底勉励一句，臣水师做了个深呼吸，走出梳洗间，回到包间坐下。
凌晨4点20分，汣宸江躺在豪华大床正中，松软的褥垫和疲倦让他昏昏欲睡，脑中挣扎一番，风车城、导航仪、书籍以及才品尝过的美味餐点一闪而过，最终砸吧几下嘴后沉沉睡去。
……
“昨天只看了《基础交流艺术》吗？”
臣水师带着汣宸江走出城，没有乘坐载行车，沿着城间道路步行了小半日，有些下斜的阳光并不热烈。
“嗯。”
臣水师默然。
而从今天早上开始，两人的交流就不超过5句对话，和昨日形同话痨的迥异行为，汣宸江也只是随然不多言。
「第三间。」
再次出现一间路旁的房屋，汣宸江默默数了一下，在枯燥的路上实在无事可做。
臣水师上前几步，停在了房屋前，说：“到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汣宸江点点头，看着臣水师迈步、离开了道路的“保护”，然后……普通地敲了敲门。
在汣宸江惊讶间，门开了，走出一位毛发浓密的高大男人，几句交流后，将臣水师迎带进内。
“就这样？”
强忍住了尝试离开道路范围的念头，汣宸江闷闷地来回踱步。
屋内，高大的男人将臣水师带进客厅后就离开，臣水师自顾坐在椅子上，目光停留在对面的空座上。
没多久，不远处传来沉稳的声音：“失礼失礼，臣大师请原谅我忙于琐事，未曾出迎。”
臣水师自顾取出茶具，悠闲地做着泡茶前清洗工作，把出声的人当是空气不作理会。
那人走进客厅，对着臣水师深鞠一躬，臣水师摆好茶具，转头看一眼——满头白发精心修剪过，男性的面孔削瘦略带皱纹，身姿干练有力，如果再佩戴白手套和单片眼镜，就和臣水师看过的某种小说中描述的别墅管家相差无几。
目光余角一动，臣水师回头，斟出一杯茶递向对面，说：“无妨，毕竟你是主方。”
对面的座位已悄然间入坐——修长的双腿被镶嵌着未知鳞片的铠甲覆盖，抬腿一架，甚至碰撞出暗色的火花；躯干与双臂同样是紧覆铠甲，整体找不出一丝拆分体的缝隙；头部的头盔已摘下，摆在茶桌一角，露出英气倩丽的女性容颜。
“这话我爱听。”声音不出意外的清朗直爽，手部的铠甲毫不影响地端起茶杯，在喝前说道，“这次你准备了些什么让我心动的东西？”
臣水师一笑，女人同样展露笑颜，平静的内心竟开始期待。
……
树影无序地晃动，坐落其中的房屋像是不停地随风摇摆，奇妙的光影错觉，汣宸江却是没心思去关注，此时他正冥思苦想。
闲来无事间，生出了复习的念头，臣大师给出的建议当是中肯。武斗大陆知识单论种类就远不及奇灵界，多抓住一丝就是多一分可能的力量。
《基础交流艺术》在脑中回忆一遍只花了不到半小时，除开遗忘的模糊部分，汣宸江尝试从中做出更多的见解。
由此坐在铺放的树叶上不知多久，期间载行车从道路中间路过也没在意，最后吐了口气，起身活动有些酸麻的身体——毫无基础的知识域，钻研起来相当吃力，昨天的笔记差不多是目前理解能力的界限了。
天色开始变得昏暗，白天的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不远处的房屋的色调有些阴暗，而臣水师还是没有出来，汣宸江索性再回想臣水师所教授的内容。
刚一开始，汣宸江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继续、直到最后，终是找到了差异。
自己阅读的书籍内容，似乎并没有臣大师教授的知识深刻！
他现在能默写出《基础交流艺术》的大部分内容，而关于杏芽的知识，却是能一字不差重述一番，甚至还画出详细的解剖图！
另一点，阅读过的书籍像极光一样抽象，自己的理解更胜于书本的文字叙述；而有关杏芽的知识深刻而死板，就仿佛书馆的陈列品，能够随时翻阅，上面却不能留下自己的痕迹。
肩头一沉，转头已见臣水师站在他身后，是回去的时候了。
臣水师不像之前的沉默，在回去的路上也不管汣宸江是否会回应，一刻不停地聊着，语气中都透露着十足的怡悦感。
听着听着，汣宸江脑补了不少东西：武叔得为他的努力进行褒奖，可以的话，今后带着他一起游历世界，同进退，共生死！当然，臣水师更愿意为武叔身先士卒！
“对了，书籍会送到住处，今晚不用读到太晚，明天会有一天的空闲时间。”
“是。”
风车城的轮廓在说说应应中出现，臣水师忽然话题一转：“一会儿带你去‘丰水韵国’。”
从未听过风车枢域排名第三的酒楼之名，汣宸江疑惑地看着臣水师。
臣水师继续说：“今天起会有持续一周的‘创意饮食展’，倒是值得参与。”
突然汣宸江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过于短暂未能察觉就已忽略。
……
丰水韵国座落距离“风车承芯”——武叔与汣宸江第一次到访的巨大建筑——已相当近，晶簇在夜晚黯淡无光，只有少数的几点反射能辨别光滑的切面。
汣宸江此刻坐在臣水师身旁，努力让自己的坐姿显得端正，而臣水师翻阅着展品介绍书，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开幕演讲终于结束，具体说了什么汣宸江一点印象都没有，只知道接下来是令人兴奋的免费品尝环节！
正当他准备去选取餐点，臣水师拦住了他，指着刚摆上的餐桌说：“小汣，你去那里等着，餐点我替你取。”
又一次的独断终让汣宸江生出怒气，强压下冲动后默默落座，兴致已凉了大半。
臣水师不像其他人一样慢挑细选，极有目的性地走过，需要的餐点尽在手边。随行推着送餐车的服务生也非常诧异，这样的顾客也是头一次见到，但分外的事不敢过问，按指示将所有餐点整齐放置在餐桌上，行礼告退。
汣宸江拿起面前的餐具，默默地切着眼下的未知肉块，坐在对面的臣水师端近一样的菜，边切边开始讲解菜式，选材、处理、用料、烹饪手法无一不及，似乎按他所讲就可以重现这道菜。
汣宸江倾听、进食都是认真，却始终一言不发。
回到宅邸房间，汣宸江把自己全身浸泡在浴液里，静静地在水中屏息。透着浅绿色的浴液让他内心平复下来，回想两天的相处，和臣水师只算一面之识，和他怄气似乎没什么意义。
出水擦干身体，汣宸江觉得轻松不少，没有走进寝间，而是坐到书桌旁，拿着便签书写草稿——该做些自己的规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