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步家出了这样的事,院子里的人都乐得看个笑话,无他,只因为这步家确实太大了。
步老爷子这一辈就是四兄弟还有个嫁到临镇的妹妹。五个人开枝散叶,儿女都多,到了步言这第三代更是枝繁叶茂,要是把人都聚齐了,怕是得坐个十多桌。
人多就势重,没有出五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念点血缘关系,谁家出点事情,那个不帮着,衬着。
老步家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而且这步家第二代儿孙还争气。步言七八个堂叔就是当了兵,四伍个退了伍在地方上工作,吃的公粮。
大爷爷家的大儿子当兵后,做了铁路工人,安家在凉山。二儿子是个泥瓦匠。女儿是嫁到城里去了的。
二爷爷家三儿两女,大儿步庆新疆退伍回来就在乡上政府工作,后来在发电站当站长,这乡上的电费收缴都是他在张罗。二女和幺女都嫁到市里去了。三儿和幺儿,一个是渔民一个在镇上开了个卤肉摊子。
幺爷爷三个儿子,都当了兵。大儿子步春子承父业,在东风电机厂上班。二儿子步辉也在镇上派出所捞了个户籍警察的铁饭碗,只有老三步兴退了伍就在城里做生意。
到了步老爷子这家,儿女倒没有那么有出息。没有吃公粮,也没有铁饭碗。但是,落在一个本分,当农民的,你只要把庄稼种好了,也是受人尊敬。
步家四大家人,儿女都是争气,主要就是齐心。院里,村里,谁都要惧怕三分。
现在,唯一一家还没有分家的步一六家也分家了,你说,这让人心里能不好受?能不高兴?
谁家要是出了不孝的儿孙,院里人还不是表面劝说,心里高兴。
这人,穷了,就见不得别人过得好。
凭什么大家都在吃糠咽菜,你就要喝粥,甚至吃鱼吃肉?
这个才不管这么多,反正你家散了,日子不好过,慢慢落败,他们就安逸。
步家分家转眼就过了七八年,这都2000年了。
接近四十岁的步言,背因为这些年的忙碌,也是有些驼了。年少日积月累的病痛,终于沉疴于肺,步语他再也不是那个年轻力壮,充满干劲的汉子,病就让他的劳力去了三分之一。
所幸老丈人是个中医,来了几次,开了几副中药,却是把病去了七七八八。
大病初愈的步语脸色苍白,蹲着门槛前端着个搪瓷大碗正在吸溜的吃着红薯稀饭:“芬儿?老四搬走几年,幺妹也是,这空着的房子我前两年也把它买了下来。我琢磨着,是不是把这两三件土房子拆了,修两间平房?”
厨房里正在给步言舀饭的南芬,手中顿了顿,瞟了一眼门口的男人:“语哥,你说修就修,反正屋头也存了不少钱。再说了言儿也大了,以后得要成家立业,总不能靠这三间瓦房过日子。”
步语起来,三两步就跨进屋子,来到南芬面前,费力的咽下嘴里的东西:“你说真的,你同意了?”脸上还有些惊喜。
“瞧你那个样子!”南芬温柔的给步语擦了擦嘴,爽朗的笑道:“我怎么会不同意?三间瓦房子,是住得不安逸,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修,就修。”
语气坚定,轻快,透着几分期许。
“日子嘛,总要越过越好,现在也不像刚分家那么紧巴,有了余钱,房子也就该修了!”
两人站在灶前,看着被烟熏得黝黑发亮的房梁,下了决定。
小步言今年七岁,上三年级。没有小时候那种白胖好看的模样,反而黝黑瘦小,手长脚长,看着就像个猴子,但是那股子机灵劲还在。
听父母说要修新房子了,他最高兴,再也不用跟爷爷挤一起睡了。
步一六老两口最后还是跟了憨厚的老二步语生活。卓秀琴那个女人又怎么肯伺候这俩个老人,就在分家后第二年就闹,步语看着落泪的父母也是没法,就说他来养。
三间瓦房本来紧张,一间厨房,剩下两间老两口和步语各住一间,步言很小就挨着爷爷奶奶睡。
哪怕后来,步语把老四和幺妹那两间房子盘了下来。但一间弄成了粮仓,一间做了猪牛圈。小步言还是莫得自己的房间。
步言讨厌步老爷子身上的旱烟味和晚上起伏跌宕的呼噜声。
最主要的是讨厌爷爷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人老了,话就多。
喝了二两白酒,步老爷子抱着步言,嘴里吧嗒着旱烟,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向步言说道:“你老汉小时候,像你这么大,早上那个还睡懒瞌睡,一大早就四处捡狗屎去了……”
“捡狗屎?”步言挠了挠头,抹了一把满脸的唾沫星子:“爹伢(爷爷的意思),你说的是狗屎?”
“对啊!狗屎!”
“你不晓得,那个时候莫得化肥嘛,这狗屎的肥力硬是不错,一大撮箕狗屎一个工分。”步老汉吧嗒着旱烟,脸上有些酡红。
“你的意思是我老汉八九岁就挣工分了?”步言小脑袋四处转着,瞪着小眼,一脸羡慕:“我也要像爸爸一样挣工分。”
“哈哈,言娃子喔,现在没得工分了!土地下到户后,都用化肥了。再说化肥比狗屎蛋子好用多了,那个还去捡?”
“那你还跟我说这些?”
“爹伢,是想你从小就学着你爸,他啊,是真的懂事和能干!”
“喔,我晓得了!”
步语要修房子的事情在院里传开,挨着住的卓秀琴这心里更不是滋味,看着两间土房,她对自家的男人厌恶了起来。
用手推了推睡在床上的步齐:“二哥家,他们要修房子了,我们是不是也修一下?”
“修?拿什么修?”步齐肥胖的身子翻了个边,声音嗡嗡的:“琳琳超生,罚了那么多款,这些年拉扯俩个女儿都不容易,哪里还有钱修房子。再说了,这地也小,怎么修?”
“那我不管,反正二哥家修了,我们家也要修。”卓秀琴瘪着薄唇,泼辣的说道:“我不得过得比那个女人差。”
步齐根本不想理这个疯婆娘,自己干活不行,还不让别人过得好了?
“你说会不会是三羞三母他们拿的钱?”卓秀琴小声的,推着步齐道。
“喃们可能?”步齐一下就坐了起来,满脸不信:“分家都把钱分完了,爸妈手里还有几个钱?”
“但这都七八年了,三羞卖菜和每年卖牛犊的钱可是不少!”卓秀琴扮着手指头数着。
“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得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