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我没看错?你的刀是‘无缘’?哈……可以啊,小贼,说!这等宝刀是从哪儿偷来的?”
扶风仰面摔倒在地,已经不能动弹,他先是大腿上被刺了一剑,接着右臂的曲池穴又让那人一脚踢中,再也握不住手中刀,只能眼看着“无缘”跌落在一边。
“喂,问你话呢,别装死!如今都在说江湖大乱,今天一见你这小贼,看来江湖还真是乱得可以,嗯?”
魏少陵走上前照着扶风的心口又是一脚,扶风忙抬左手招架,只听嘭地一声让他给踢得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疼得半边身子发颤。
刚才魏少陵那一脚是用了内劲,谁知他竟觉得脚尖被反震得有些发麻,不由得又看了扶风一眼,接着一弯腰,把地上的“无缘”拾了起来。
“果然是无缘!小贼,虽不知你功夫是跟谁学的,在我魏公子手底走了十几招,还有余力反抗,也算难得了!说吧,什么事找我天鹰堂?”
“啊?你,你就是天鹰堂的人?”
那人听了这一问,又是仰天大笑。扶风一见,心想自己今天真是闹过火了,他原本是来替药师传话的,却和天鹰堂大打了一场,祸闯大了!他只觉背后一阵阵寒意传来,冷得恨不能添件衣裳……
等一等!这天气,这寒冷的感觉……
似曾相识?
“没错,此人就是天鹰堂的泰山分堂主,黑道排行第六。”
“嘿!站住,你又是哪一个!”
扶风听见刚才那声熟悉而冰冷的嗓音,忙回头时,背后已立着一位身段高挑的女子。
——她?
女子披着的斗篷下摆荡起一圈圈水波纹,她一手解开遮住大半张脸的风领,露出苍白的面容,摄人心魄的美貌。
——是她!
扶风顿时想起那段北上马帮的路途,四天三晚的同行……
“翻云手,雷如梦?你,你,你怎会寻到这里?”
“魏少陵,你从城里一路带我来的,忘了?”
“……我说呢!怎么总觉有人跟着。就来你一个?你来找死!”
魏少陵说罢将无缘往地上一插,横剑当胸,警惕地盯着对手。黑道榜上的人,他是太清楚了,雷如梦是水相,本就克他火相,更何况她排名还在第四,怎么打?他紧张,而他的老毛病,一紧张就控制不住地话多。
“你,不要以为本公子怕你,五相也是分位阶的!我火相第三,你水相在最末!你水克我火又怎样?我火相素来以攻势猛烈著称,你和宗海打过,你心里清楚!你们水相每破我们火相一招,代价就是内力大耗!我看你耗得起多久……”
“省着点,下去陪滕雪枫说!”
“哦!原来是来报仇?老实告诉你,除了黑道三雄,咱们后面这几位排名,其实功夫都差不多,你不要以为你排第四就……”
话没说完,雷如梦周身环绕的寒冰气劲急速膨胀,她娥眉怒蹙,单掌劈出!前方忽地腾起了白雾,魏少陵却已倒滑出丈余远近。
雷如梦隔空一抓,立在地上的那柄“无缘”飞跃入掌心,她随手将刀丢还给扶风。
“你的刀,收好!”
言毕,她双掌一翻,朝魏少陵猛攻过去。
扶风以刀拄地,急着想起身,可左腿仍不听使唤,他半跪着,看那远方雾气蒸腾中的两条人影连续交替,凌厉的招式迫起的气浪像要将周遭一切都吹倒摧垮……
白雾不断让那两人出招吹散又聚拢,扶风但觉双方变招换手的节奏越来越快,几令他这旁观者目不暇接。
魏少陵窥得破绽,剑锋缠绕起炽烈的真气,一剑破开雷如梦的掌风,望她前心急刺!
“雷女侠,当心了!”
扶风往前急扑,而左腿一软,才冲上去半步又摔一跤,他趴在地上,却好像听见雷如梦冷哼了一声?
是虚招?
电光火石的一瞬,雷如梦双掌合拢,夹住了魏少陵的剑!
刹那间,这柄剑通体结霜,寒气由她两掌之间,往魏少陵握柄处飞速传导!魏少陵见状大惊,祭起十成功力,双手捏定剑柄一卷,雷如梦夹持不住,终于脱手……
魏少陵的剑只需再往前一递,岂非要贯穿雷如梦胸口?
——这一剑势在必得!
扶风突然想到柳依依,你,你别死啊!他的十指抓进泥地里,抓出了血……
——这一剑居然刺空?
雷如梦悄无声息地低头矮身,双掌印在了魏少陵两肋之下!
“又,又是这招……”
猛然,魏少陵后背的衣衫爆成了碎片,飞舞在半空,他目光涣散,口角流涎,全身僵直着栽倒于地,再也无话。
雾气渐渐消散,雷如梦收功,她转身往回走,经过扶风身边时,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你这傻瓜,也不长记性!”
“不是,我……”
“闭嘴!”
扶风让她生拉硬拽,一瘸一拐地跟着往村外头走,他侧过头,看着久未谋面的天仙般的美人,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她依旧很冷,却比以前更美,好比西子医好了心疼病,情感流露不再捎带任何一分不自然。
她不问我马帮和她妹妹雷玫的事吗?扶风一下子觉得有好多话想讲,而她,只是拽着他往前走,远处树下站着她的马,还是那匹纯黑的马。
扶风回想前一次和雷如梦同乘这匹马,心头一热,却有些感念这份宿命。
他已成了一条随波逐流的渔舟,卷入了江海的漩涡之中,他看来也将身不由己了?柳依依死后,他一直想回去过原先的太平日子,可偏偏一掺和进江湖事,就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兴奋。替药师送这趟口信,难道真是他难以拒绝?不全是,他还是有江湖梦。
对了,我这么走了,药师的口信还没送呢!
“嚄——!美人儿,你这就走了?”
没来由的粗吼让扶风一惊,雷如梦闻声忽然朝他后背发力一推,他头重脚轻,“嗖”地跌进一旁的竹林。手脚并用往外爬时,远远见一道长长的黑影高速打来,“嘭”一声直扎入他身前泥地,却是一杆大铁枪!
“原来这仙人庄,是你们天鹰堂在城外的据点!”
雷如梦冷冰冰地说道,但扶风感到,她的表情掩饰不住地紧张,却又一脸的倔强,像是下了决心要拼上性命。
村口狂笑着走来一人,高大而魁伟,一身皂色劲装,秃着个脑袋,他是宗海!
“雷大美人,这回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咱俩真是姻缘不浅,哇哈哈……”
扶风两手撑在地上,感到地面开始结霜,而宗海仍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往前,毫不在意前方逼人的寒流。
“嚄!美人儿,功夫见长啊?看来今天有得玩,哈……”
随之而来的一幕,让扶风愤怒到无言。
宗海朝雷如梦猛冲过来,他两手五指分开,竟抓向雷如梦的前胸!扶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确实没看错,这不是什么正经招式,就是那宗海的下流手段!
雷如梦怎会看不出来,她一声怒叱,双掌一分,硬接宗海的两爪!
扶风想起上次她和雷玫在漠北土堡的较量,这种动作,结局就是比拼内力,莫非是宗海故意耍诈,诱使雷如梦就犯?
宗海突然五指紧握,将雷如梦的双掌紧扣在手中,他兴奋得秃头都放光,狂笑着开始疯狂催谷……
扶风猜对了!
“美人儿,你水克我火是吧?上回打完我已全明白了,只要你内力接续得上,老子的达摩拳、大雷音掌、金刚指,啥都派不上用场!那就拼内功呗,你不是克我吗?老子情愿耗三分内力换你两分,一分也行,你奈我何?哈……”
四下里早已白茫茫的一片,不辨东西,水火相杀之猛烈,爆出无数气团,重叠往复,无休无止,扶风两手死钉住地面,不让自己后退半尺。
前方迷雾中,忽见雷如梦全身一软,双膝一弯,人却没有跪倒,只因对方仍扣牢住她两手不放!再看那宗海,他似未料到雷如梦内力之深,上身也在晃荡。
宗海长喘一口大气,邪笑道:“够味儿!还好没把老子的力气耗光,还能办事!春宵值千金,美人儿……”
雾气中,宗海猛扑在雷如梦身上,他两手一分,听得“刺啦”地裂帛声响,雷如梦上身衣裳已让他扯得粉碎,接着他那秃头便钻了下去。
扶风只恨多长了两只眼!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似要撞破胸腔!
——他的喉头泛起甜味,嘴一张,咳出满口鲜血……
在雷如梦无助的哀鸣声中,扶风平地跃起,雾气中“无缘”泛起阴冷的寒光,望宗海的后颈直劈了下去!
宗海哪怕再是色迷心窍,也不至于不要命,他从雷如梦身上滚将下来,又在地上连滚了数圈,恼羞成怒地慢慢起身。
扶风趁势拉起雷如梦,死命将她往远处推去,雷如梦跌跌撞撞往前冲了好几步,她衣不蔽体,两手紧捂身前,带着极复杂的神情望着扶风……
“看什么看!男人打架,女的滚一边去!
“滚哪——!”
“哪来的小忘八蛋!看老子不活撕了你!”
“你才是忘八蛋!你们天鹰堂,都是忘八蛋!”
宗海气得顾不上章法,一拳杀向扶风,却见扶风反握“无缘”,挥出一招“逆剪虎尾”!半弧状刀气直逼宗海,宗海本欲以护体罡气硬抗,可一看那刀光,便知小忘八蛋手中兵刃绝非凡品,他恼得咬碎钢牙,不得不再退。
“求你了,快走!你有心,以后帮我报仇!
“走啊——!”
雷如梦突然想哭,她见扶风摆出“病虎投崖”的架势,她知道,这傻瓜打算去死了,这世间,还有人为救她可以不要命……
她一咬牙,使出最后一点气力,扭头疾奔,翻身跃上马背,落荒而逃。
扶风笑了,远处响起了马蹄声。
他单手高擎“无缘”,如斜刺入天际的一杆旗,刀锋在真气催逼下嗡嗡作响,好像情人正呢哝,刀身泛动的微光不时映入他的眼,那是爱人的目光。
宗海已经提起了他的大铁枪,扶风又笑了。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