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夕阳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倾泄出来千字的激愤,反正自己那字在世人眼中其丑无比,完全不用认真写,保证看懂即可。叫来了许多愁,开始教他如何表现出不服的感觉,又得照顾到这武夫的文采,要不在朝堂上被人咂摸出来这次是有计划的,那就很难办了。
可刘夕阳在坚持了一晚后,宣布放弃。最后许多愁的折子只有六个字:臣不服,要报仇。刘夕阳看了看自己洋洋洒洒的字数,又看了看许多愁这擦屁股都嫌少的薄绢,无奈一叹。
许多愁不好意思地抢回了折子,随口嘟囔着,说是直接面君直言就是了,何苦这么麻烦。
刘夕阳懒得和他解释人心和派系的问题,也不指望这京城卫军指挥使能成为北征的统帅,一切还要看秦哲的手腕,以及几位老将军的配合。
让许多愁回到苍空阁,刘夕阳端着药碗走到城头上,就着月色,向南望去。这一个多月,特意将许多愁换成了暗哨,或许是太刻意了,这副任君采拮的状态,反而唬住了不少对自己还有念想的人。
刘夕阳贱兮兮地觉得,突然没有刺杀了,真的很无聊。人都是这样,长年累月出现的事儿,某一天突然就没了,任何人都会嘀咕,尤其是这性命攸关的事情,没个好心态,能活生生把自己吓死。
喝完药,三更锣响,平安无事。借着微弱的月光摸进自己的豪宅,躺在木床上发呆。这木床简陋,床面却是奢华的很,娘亲怕自己硌着,硬生生从宫里送出层层上等被褥,舒坦之极。
可再怎么舒服的被窝,真没睡意,顶多就是辗转起来轻松一点。奈何这木床不结实,稍微一动,便会咯吱作响。心烦意乱,配上这动静,刘夕阳也躺不安稳,点燃烛台,坐到了桌边。
也不是第一次睡不着,以前要是睡不着,不论时辰如何,只要拉着周泰强行谈论史书,那人都乐意奉陪。如今周大人入了都察院,官拜佥都御史,就算还想着和自己天南地北的聊,也实在是没那个精力了。
只能上城头,看风景了。
风景这件事,自诩文人的,都能把它和抒怀挂上钩。只要你想,多深的黑夜,都能感慨出第二天的大道光明。
刘夕阳可没那闲心。妘岚一直说自己是一个擅长歪歪的人。刘夕阳不知道这两字的含义,不知道的就要问,追问烦了,她给出的解释是,自己一歪脑袋就是个歪心思……
刘夕阳歪了歪脑袋,在歪头的时候,视线由夜空中转到了城门口。
应该是一个人,昏迷在城门外。
刘夕阳走下城墙,叫醒了城门卒子,让他们把城门打开。朝廷有规定,三更之后,除非军国大事,任何人不得擅自开城门,即便你是天子家的人也不行——这句话是上个月现补上的。
城门卒子睡眼惺忪,自然是没有听见三更的锣响,这小王爷又不禁喝酒,喝醉的人晕晕乎乎的就将城门打开了。
京城的家门,不单单是两扇木门,城门卒子就算傻,也不会傻到哪儿去。因此在放下吊桥之前,他们意识到了问题。
刘夕阳也是有精神,更是好奇心作怪,连哄带骗的让手下兄弟门开门。可哄骗效果很差,毕竟杀头的罪。
铁豹走到刘夕阳身前,伸手要了一张银票,说是只要开一次立马关上,兄弟们就干。也正如铁豹说的一样,城门卒子还真在准备放下吊桥。
和开一次就关上无关,不过是刘夕阳给这七八个人,人手一张百两的银票。
吊桥一落动静极大。刘夕阳和铁豹走了出去,将城外昏迷的人抬到了火把下,虽然不认识,可冒这么大风险开了门,不带进城,说不过去。
夜巡的兵丁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大门已经关上。刚才那声音隐藏不住,刘夕阳只能又散出银子来解决问题。
银子不是万能,可加上小王爷的身份,应该也是简单。
不理会拿着银子直接去敲苍空阁大门的兵丁,刘夕阳将昏迷之人抬到了城头上,就和发死人财的无赖一样,直接在这人身上摸索。
几两碎银子,一块烙饼。
身上有伤,又三更半夜地倒在了京城外面,身上不可能没东西,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被别人找到。刘夕阳试了一下苍空阁传递情报的方式,还是没发现什么。
口信?只传口信的人,不会这么拼命的赶路,毕竟对口信而言,只有人活着才有意义,舍身犯险,得不偿失。
刘夕阳皱着眉,发现不了东西,又想不到对策,只能将这人抬到药王那里救活。药王在圣云端里,路程不短,这路上发生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和铁豹对视一眼,刚准备开口,苍空阁的暗哨走了进来,说是刚才有人跃出城门,在城外转了一圈,便向西面走去。
“去把许多愁叫来。”
刘夕阳让铁豹看着这人,自己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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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城门口周围的百姓们就聚在了一起。昨夜那轰隆一声,和今早开城门的声音一样,大半夜的开城门,肯定有事。
尤其是这身份通天的城门官,今早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在城门洞里和出入之人聊天。
百姓们吃着早点,聊着闲天,等城门口热闹了起来也没有看见那小王爷出现。城门卒子的表情又十分紧张,这更能证明昨夜真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就好哇。
也不知道出大事时,最先倒霉的是谁,反正这些百姓的兴致是被引起了,就算看到了刘夕阳端着一屉包子从北面走来,他们心中还是盼望着。
自认为和刘夕阳玩的不错的几位闲散少年,轻轻地蹭到了他身边,悄悄地问着。刘夕阳递给身边公子哥一个包子,边走边说道:“我和你说啊,出大事了,你千万别出去说。”
公子哥见他用的是说永泽城大事才会用上的开场方式,集中注意力静静地听着。
“今天,要有一个人因为昨天的事进牢房啦!”
公子哥面色一正,急忙吞下包子问道:“什么事?是谁?你放心,我绝对不出去说。”
刘夕阳点点头,附到他耳边说道:“因为不该问的瞎问,他被承天府带走啦。”
公子哥还没来得及发愣,几位衙役麻利地冲了上来,将公子哥给捆住了。其他围上来的少年,反应极快,瞬间做出了我们不认识他的表情,目送着呆滞的公子哥被推搡着走开。
林保筠气喘吁吁地跟着刘夕阳上了城门楼,态度恭敬地站在那里,等着刘夕阳训话。堂堂府尹被城门官训话,看起来很丢人,可也不看看这城门官是谁!大清早的被他从自家府上叫出来的,不管好事坏事,可第一个想起来找自己,怎么看也是一个受重视的表现。
刘夕阳将最后一个包子递给了林保筠,林保筠就好像得了圣旨一样,小心地将包子放进袖子,重新弓起了腰。
刘夕阳看着他的举动,说道:“这包子一定要珍惜好,等来年开春我去林大人的府上,要是它馊了,我心情会很差的。”
林保筠觉得自己似乎是摊上了事,可现在这包子也只能放在身上了,大不了从今天开始,就在祖堂了供上一个包子,天天换一个,小王爷应该看不出来吧?
刘夕阳忽略了包子的事情,直接开口道:“叫林大人过来就是有一事相求。林大人能否将承天府近十年来所有的卷宗给我送来?我要查一些东西,至于查什么,我也能告诉你……”
林保筠直接插嘴道:“下官明白,这就去办。”这话插得不符合礼数,却是很艺术。
刘夕阳阻止了外去的林大人,缓缓说道:“你对同仁说,我要看访册,别想着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们就好。访册那么多,至于怎么夹杂其他的东西在里面,这要看林大人的本事了……”
林保筠连呼受教,恭敬地退出门外。下了城门,在簇拥下回了府,将承天府所有的东西,命人给南城门送去,惬意地靠在椅子上。
林保筠端着茶杯,自语道:“小王爷啊,下官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了,可不能什么都给你,是吧?”
“嗯,是的。”一声突如其来的回话,直接让林保筠的裤脚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