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离昶这心魔,已是困了他许多年了。文央的心魔都解了,他的心魔不知怎得还是没解开。
文央又想起他此前说的话。
“这就是眼下的修行。”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修士不解心魔,必会出大差错。他既然这么说,如今又被心魔所困,想来他此番来西域和无序之地,跟心魔必然有所联系。
各人入道时未了的红尘往事,都会成为各自的心魔。各人的心魔自有个人的解法,她无法干涉。只希望他别偏执,走入歧途。
文央叹了口气,接过威斯坦手里的药,蹲在冼离昶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醒醒,吃药。”
冼离昶仍然满头大汗地挣扎着,按也按不住。
文央闭上眼,将神识探了过去,刺了他一下:“起来吃药。”
冼离昶浑身猛地一震,气喘吁吁地睁开了眼:“小师妹?小师妹!”
“我在。”文央应道。
冼离昶茫然的目光在看到文央之后逐渐恢复焦距,他好似松了口气一般深呼吸了一下,挣扎着支起了身:“那女魔修——”
“没事了,你现在在我屋里。之前那魔音贯耳时,我及时封闭了五感,没受太大内伤。你可是真真切切挨了好几下,没死已是万幸。”文央把药递了过去。
冼离昶接过药碗,发了一会儿愣。
“你这内伤,怕是要养个把月。这段时日你便歇在我这里吧,别处不安全。”文央道。
“不行,我在静心斋有个差事,要去荒漠寻几样重要的材料。如今离要求的时日差得不多了,过两日必须启程。”冼离昶挣扎着要起身。
文央皱眉,一把把他按回塌上:“你如今这样子,去荒漠就是送死。就算侥幸,不死在荒漠里,也要死在暗算你的人手里。”
冼离昶闷声道:“我知道。”
“他们许给你什么东西?”文央忽然问。
冼离昶猛地抬眼,看向文央。
“你留在这里六年,就为那静心斋卖命。若不是他们手里有你要的东西,你怎么会屡次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荒漠?”文央盯着他。
冼离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苦笑一声:“小师妹,你可真是精明得跟只狐狸似的,我从来就没瞒得过你什么。”
“你真不打算说?”文央问道。
“罢了,也没什么好瞒的...我其实是在寻一样用于神魂的材料。那材料难寻,但静心斋有。他们不要钱,只要新鲜的荒漠材料。那材料在险峻之地,寻常人都不会接采集的活,因此他们许给我,若是寻了足够的材料,便把我要的东西给我。”冼离昶说。
“你居然会相信魔修?”文央挑眉。
“不然又能如何?”冼离昶叹了口气,“不过我做的是静心斋的生意,倒是不会被耍。”
文央饶有兴趣:“这静心斋口碑如此好?”
冼离昶点了点头:“我最初本来是迫不得已接受的交易,但按我这么多年的所见所闻,静心斋主是个行事特别的魔修。阴邪血腥之事静心斋没少做,魔修所用的恶鬼怨灵之物他那里源源不断地上架。方先生和他交好,专门培育些恶心诡异的妖物在静心斋拍卖......”
“但是,”冼离昶话锋一转,面色也有些不解,“静心斋的行事狠毒都摆在明面上,而且对信誉非常重视,在魔修里竟然算得上磊落。听闻这也是斋主要求的,违反者会被静心斋一直追杀。”
文央摸了摸下巴,开口道:“你那个任务,我替你去吧。”
“啊?”冼离昶愣了一下,“不行。”
“怎么,他明说非要你去做这差事,才把东西给你么?”
“不。那地方凶险,就算我要采集的材料只是在外围区域,进去也很容易迷路,我第一次去时险些没能回来。如今去了很多次,外围地形我差不多摸清了,这才敢说多采一些。你是第一次,我不放心放你去。”
文央见他态度坚决,皱着眉陷入思考。
文央到无序之地,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不可能一直窝在这里。
前几日拍卖时见到那方先生培育的怪物,她便感觉到那妖物的眼睛不太对劲。比起“培育”一说,更像是用什么诡异的法子操纵着那怪物。
寻常妖物,就算疯癫狂化,也是有意识的。但那方先生所培育的妖物,明显连意识都没有,好似是整出个所需的躯壳,然后强行塞进去些东拼西凑出来的神魂。
那状态,像极了此前兽潮时几个她见到的领袖妖兽的样子。
兽潮持续八年,开始得诡异,结束得也诡异。文央不得不联想一些事情,比如那个神谕。
“伏涟,妖心玉是什么东西?”文央问伏涟。
“妖心玉...是你在神谕里听说的那个吗?我只知道那是妖族统治的圣物,里面还有些大秘密。但妖族没透露过,也不知道他们保存在哪里,所以外界也不甚清楚。”伏涟答道。
“这么说,渊食也许是知道那妖心玉的作用,才会把它拿来作为拿捏妖族的把柄,操纵妖族,”文央思考着,“目前我们的线索明确指向魔族勾连或是操纵着妖族,并且往下界丢了些不知是什么的传承。”
“你是说......”伏涟是个聪明人,顿时明白了文央的意思。
“没错。我怀疑我们这个地极修真界,估计有人拿到了其中一个传承,并以此发动了兽潮。”文央说。
伏涟沉吟了一下:“若是如此,那个方先生的确有很大嫌疑。但他和静心斋关系密切,很难说他究竟是真的幕后之人还是只是个被推出来的靶子。”
“所以我要借此机会,顺势和静心斋搭上关系,这样不会显得太刻意。如果可能,我倒是很想见见那个方先生,和那个静心斋主。”文央下定决心。
“若你要去那荒漠,带着我。”伏涟说。
“你已经伤重......”
“你若死了,我八成魂飞魄散。虽然帮不上忙,我必须跟着你,这样还能留意些情况,就算死也能死的明白点。”伏涟道。
“...好。”文央看了一眼那个缩着的小坨魂体,深吸了一口气,转向冼离昶:“不论你说什么,这一趟我是必须替你走的。这两日有时间,你将脑子里那地图记录下来,给我讲讲注意事项。”
文央强硬的态度,让冼离昶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文央,清澈的眸子里像是有水光:“小师妹......”
文央斜眼看他:“装软撒娇也没用,我打定主意了,你如何也劝不住我的。你若非不听我的,我就再打折你两条腿,让你彻彻底底去不得,只能在这里养伤。”
冼离昶窒了一下:“...罢了,你去,我将东西都写好,帮你在那边说了便是。”
文央这才换上笑脸:“这才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