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师兄？”文央喃喃地轻唤了一声。
那声惨烈的叫喊声还仿佛徘徊在耳边。绿纹道袍的影子已然被拖入兽潮不见了踪影。
“方师兄！”文央的瞳孔蓦然放大，终于冲了过去，狠狠地砸下几个大型法术，又连撒一串符篆，硬生生把密集的兽潮轰开一处空地。
空地上，一具残破不堪、血淋淋的身体压在妖兽的尸体下，半张面孔依稀可见方黎的模样。
文央不顾周围同门呼喊，一猛子从空中扎了下去，用力扒开几只妖兽的尸体，将方黎扯了出来，再次升空。下面的空地一瞬间就被压上来的妖兽填满。
文央怔愣地回到呼喊的同门身边，低下头看着自己从妖兽堆里抢回来的东西。
是那个一直挂着温和笑容的方黎师兄。和她刚刚入门时为她解惑的执事堂弟子长的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只余下半张脸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凉，血涓涓地从身体各处流了出来，淌到文央身上。
文央刚刚从西部防区赶回门派，没想到大老远就看到一群和妖兽厮杀保护门派的弟子，而其中一个正好被一只妖兽拖住，拉入兽潮。那张脸，分明是方黎的模样！
这才让文央一时怔愣，随即不顾一切的闯了进去，把方黎拖出来。
奈何，只不过尸骨未凉。
“文师姐...节哀...我们已经经历太多这样的事情了...”一个面带憔悴的筑基初期弟子拍了拍她的肩，“你可以把方师兄...送到门派的停尸处...有专门弟子处理。”
文央低下头看着自己抱着的尸体，心里一阵阵发凉。环顾四周，战事紧急，她知道，没时间伤感。
她咬了咬牙，抱着方黎的尸骨飞回门派，交给处理阵亡同门的练气期弟子后，又径直赶回战场。
一回来，就撞见方黎的死，对她的冲击非常大，直到麻木的打了好一会儿妖兽，才慢慢有了些自我意识。
四面环绕着不绝于耳的兽吼和同门的怒骂喘息，法术轰入兽群的惊响起此彼伏，各色法术繁杂飞舞，直晃人目。
偶尔尖叫和歇斯底里的呼喊声，一定就是又有同门葬身兽潮中。
战争...
文央第一次亲临这样的场景。从前在神的视角俯瞰下方纷扰，顶多唏嘘感叹。真的身处战场，却似乎没时间有唏嘘的情绪了，连感受伤心这样情绪的时间都没有了。
只能感觉到胸口闷闷地钝痛，脑袋充血，手下却一刻不停的战斗着。
直到过了约莫一周，文央才渐渐适应这样的大规模战斗。
土木灵根偏向辅助，土灵根弟子一边战斗一边不断的加固防线，阻挡妖兽的脚步，木灵根弟子也辅助着扯起藤蔓，拉直绊倒一片妖兽。其余同门在他们后方成为了战斗主力，水冰灵根的修士不断在地上形成滑冰，也成为了兼职辅助。
许多游走医修弟子一边试着法术，撒着毒药，一边在战场中不断周游，一旦发现谁的状态不对，当即治疗，或是在同门被拖入兽潮的瞬间尝试极限救援。
还有一些医修在门派中，负责治疗受重伤被救回来的弟子，制药炼丹法术治疗，一刻没有清闲。
炼器的重器峰中有一大批战斗力不高的弟子没日没夜赶制防御法器，源源不断的输入战场给同门解忧。
另有练气期后期和圆满的弟子疯狂修炼，争取短时间筑基加入战局缓解同门压力，而练气中期和前期的弟子则全部成为了后勤人员，比如分配战场物资、处理同门尸体、从宗门仓库往宗门各处运东西，接收同门信件等。
至于结丹期长老，全部加入了外部战局，一个不剩，据说是修盟的命令。所有元婴道君也都离开了门派加入外部战局，门派内如今只剩下重器峰苍瑜道君坐镇，也是每日不停地飞在宗门地界往下抛法术灭掉大批进犯的妖兽。
护山大阵已然启动，门派的中流砥柱只剩下筑基期弟子。
压力、疲惫、死亡，一刻不停地折磨着这些踏入修真界不久的弟子们，有心性不坚定者早在一开始就经守不住与妖兽同归于尽，剩下的弟子们拼尽全力与进犯宗门地界的妖兽做抗争。
几年过去，幸存的筑基期弟子已经是经验丰富，鲜少有人死亡，内外门加起来千余人，均是组成了配合较好的小队伍，抱团杀敌，饶是如此，还是避免不了偶尔的死亡。
文央也已经在这几年的战争中突破了筑基后期，兽潮依然汹涌不绝。
她和冼离昶、柳息、萧仲依、王菲菲、薛霓组成了固定队伍，已然不间断的打了几年，但都是匆匆地交流一些要事就又投入战局，虽说彼此间对对方的招数十分熟悉，可以很快打出配合，却连好好聊都没有过一次。
文央经常会在极度疲惫的时候想，这场人兽战争是否有个劲头。她已经是疲惫不堪，战场上的同门也都是如此。再这么下去，若不是她有上一世的记忆，知道这一战必然是人修胜利，她就早已经失去信念，原地疯了。
在这样的念头又一次浮了出来时，文央的余光忽然瞟到一个身影独自在兽潮上方往下抛着火球。火对妖兽杀伤力极大，那小子刚刚筑基初期的修为，招式却很娴熟，看来是个勤于修炼的好孩子。
文央再一看，眨了眨眼。
那个戴着精致银色面具的男孩子，好像是...当初苍和道君坐下那个小房师弟戴的？
那个阴阴冷冷的小男孩已经筑基了？
文央一边熟练地击杀着手下的妖兽，一边还要唏嘘一下。
可每人教过那孩子要组队吗？一个人单打独斗很容易出意外。
文央正这么想着，就看见那个房师弟的道袍下摆被一妖兽的爪子勾住，她脑子里瞬间划过一个想法：怕什么来什么。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就已经从自己的位置冲了出去，几十米的距离一瞬间就到达了。
她一把抱住小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妖兽堆的房绝澜，把他拉了出来。
房绝澜面具下的眼睛还带着呆滞，一如以前殷红的唇微张，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文央抱着他又回到了自己在小队中的战斗位置，引来队友们一阵惊叹的注目。
文央那个反应也太快了，他们刚看见那边有个弟子被拖进兽潮半个身子，人家就已经赶到那里把人救出来了。
文央没时间安抚小少年受惊的内心，把他往自己的灰毯子上一放，让他自己缓神，手下就开始抛法术，操纵着皎阳对剑消灭妖兽。
身后的小少年动了动，似乎是缓过来了。
文央也没在意，直到一声冷冷的“多管闲事”让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正常操作不是应该感恩道谢然后更加小心地战斗吗？这孩子怎么上来一句“多管闲事”？？
房绝澜祭出飞行法器，似乎是要离开。
文央实在不想再救这小少年第二次，忍不住出声叫了一句：“你别一个人瞎跑，要是没队伍可以先跟我们这里打，要不然尸都没人给你收。”
房绝澜的背影顿了顿，转过身，面无表情，殷红的唇瓣再次吐出几个字：“你是老母鸡吗？这么吵？”
“噗。”几个队友处传来没憋住的笑声。
文央瞪大了眼睛。
老母鸡？
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吧？她还救了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怼！
“你吃妖兽粪了？”文央反唇相讥。
“你才吃妖兽粪了，老母鸡！”冷淡而能气死人的话再一次从红唇中吐出，“我刚才不需要你救，多管闲事。”
文央的嘴张开，吸了口气，又闭上了。
行，她多管闲事。
小屁孩被惯坏了，一点都不懂事。她不跟心智不成熟的小屁孩计较。
结果房绝澜也没有走，就在她旁边寻了个位置，抛着火球。而且有意地往她要杀的妖兽身上抛。
文央挑了挑眉。这小子是和她杠上了？
忍不住再次说道：“房师弟怎么不走了，你这么厉害，你队友肯定需要你帮忙，赶紧回去吧。”
房绝澜一时没有出声。
少年人啊！文央感叹一声。别扭的要死。
“我觉得还是你们这边更需要我。”房绝澜没什么语气地说。
？？？
这下子不止文央，连一直关注着这边二人互怼的冼离昶、柳息、薛霓等人纷纷侧目过来。这小子何许人也，这么狂？
这应该是那个房绝澜师弟啊，可这孩子平时只是冷冷的，没什么别的坏毛病，头一次见还有这么毒舌的一面？
文央皮笑肉不笑：“对不起，我觉得我们队没有用你的必要，请你离开谢谢。”
房绝澜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丢出一封传讯符给文央。
文央还打着妖兽，如何能看传讯符：“房师弟，这杀妖兽可不能分心，我看不了你这传讯符。”
“真没用，”房绝澜略带嫌弃的说了一句，“我前段时间刚刚筑基，稳固了境界，问萧师姐能不能加入她的队伍，她让我进来的。”
文央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一脸尴尬的萧仲依。
“咳，”和房绝澜同是苍和道君门下的萧仲依咳了一声，“其实这是掌门的意思。”
甩锅大赛？文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