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文央逼得一步一步后退的江深终于咬了咬牙，站定了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文央讶异：“这样都没急眼动手啊，你可真是个文明的僵尸。”
江深僵硬的身体缓缓松了下来，像是释然，又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她低下了头。
文央当阿飘的时候，跟僵尸没少打交道，但这么有灵智还文明的僵尸也是头一次见。她安抚地拍了拍江深的肩：“别紧张，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我就是得搞明白你的情况。要知道，你这么可属于偷渡进人修门派的。”
江深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缓缓地摘下了一直戴着的挂纱斗笠，露出苍白精致的面容。
……
“就...是这样。”江深垂头丧气地坐在石头上，纤细苍白的手紧张的十指交叉着握在一起，无神的眼睛紧盯着地面。
文央长吸一口气：“那你刚才为什么在我逼问你的时候没动手？”
江深沉默了一会儿：“你...救我。”
文央失笑：“我真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僵尸。”
江深还是没说话。
文央握住她冰凉得吓人的手，眼神温和下来：“放心，我不会跟凌剑山告发你的。”
江深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
“真的，”文央被她这样子搞得笑了起来，“我到时候给你制些油膏，你涂到身上，肤色就能像正常人一样了。”
江深抬起头，眼睛闪烁着感激的光：“谢谢......”
有着像只小兽一样清澈的眼睛和心灵的僵尸，太可爱了。
文央忍不住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但是你再饿也不能吃人，一旦吃人，你就离死没有距离了。”
江深嫌弃地摇了摇头：“人肉...难吃...我...不吃...我吃...灵兽...”
文央目光慈祥地又揉了揉她的头：“没错。但是你还是要记住，不管多有诱惑力的人肉，都不能碰，为了你的主人，为了你，也为了我。”
“你？”江深疑惑的看着她。
“他们杀了你之后，一定会强行读取你的神魂记忆，”文央无奈的说，“到时候我包庇你，就也是共犯，咱俩就得一块死了。”
江深连忙摇头：“不会的...我不会...吃人...你不会...死。”
文央笑了笑：“真乖。”
江深，意“僵身”，是一只孕育了五千多年的僵尸王。几代养尸人守护，才等到她睁开眼睛。
养尸人，大多人以为是魔修，实则孕育僵尸，也有纯净正统的养尸人。
僵尸乃女魃之后，女魃是神族，长有羽翼，可控干旱，心底纯正。因此僵尸一开始并非污秽的生物。
僵尸选种就很苛刻，必然要选择最美的年华因各种病因死去的心灵纯净的少年少女，在天地灵气汇集纯净的至阴之地养育。孕育时间越久，越高阶，灵智越高，对人肉人血的渴望就越低。
反之，许多养尸魔修为了急功近利，用催熟之法在怨气之地孕育，加之孕育尸种低级而杂乱，每一批僵尸基本一两年就被强行唤醒，多则不过四五年，就成了魔修的爪牙，吃人肉饮人血，为虎作伥，惹得天怒人怨。
待到江深的主人，也是养尸人一脉最后一个正派传人，与刚刚苏醒的江深定了契约，给一个婴儿一般懵懂的她启蒙灵智，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随着主人游历四方，江深渐渐地了解了世界的规则，也学会了说话、写字。后来，江深的主人大限将至，解除了和江深的契约，从此江深孤身一人游历四方，也消灭过很多发现她身份心怀不轨之人，更加了解了这世间险恶。
从此，装作人修，斗笠面纱，以剑为修。僵尸没有灵根，无法施法，却能控天地灵力，江深无法拜入其他学习法术的门派，只得成为剑修，进入了凌剑山外门。
这经历让文央唏嘘不已。不过既然江深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不过是个心思纯净，想要融入人类的僵尸，便也不揭发她，好好生活吧。
喻天遥昏迷的这几日，几人为了让他早些醒来恢复，每日都轮流往他体内渡些灵力修复他的灵脉。
这日轮到文央，她正往他的体内渡灵力，对面一直昏迷的喻天遥忽然睫毛颤了颤，皱起了眉头。
文央察觉动静，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喻天遥似乎是没有缓过神，缓缓地眨了眨眼，垂下眸看着她为他输入灵力的手。
文央冷冷地哼了一声，再次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喻天遥渐渐明白过来文央这是在做什么。他看着对面紧闭着眼睛的女孩，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渡完灵力，文央把熬好的药汁塞到他手里：“醒了就自己喝吧。”
说罢，不再理他，坐到一边开始喝闷酒，一边在识海里翻着此前在神魂域得到的《仙酿杂录》。
喻天遥默默地喝完药，虚弱地站了起来，走到文央旁边，再次坐了下来。
文央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这么喜欢喝酒，常常喝醉吧？”喻天遥看着她抱着比脸大好几圈的酒坛子，忍不住问道。
文央摇了摇头。
喻天遥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在文央诧异的目光下郑重作了一揖：“对不起。”
文央轻笑一声：“你要是想说对不起，等那两人回来再说，别跟我说。”
“他们我自然会说，”喻天遥静静地看着她，“只不过这一声是对你说的。”
“我可没什么好让你说对不起的。”文央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喻天遥沉默着，再次坐了下来。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天才。家里的父母长辈，门派的师傅长老，都告诉我要努力修炼，得道飞升。”他没有什么语气地说，“所以，在我的观念里，我就是应该比所有人都强，然后成为一方大能，拯救苍生。”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一切阻挡我的阻碍，能动摇我更加强大的事情，我都要杜绝，远离。而我的眼里，应该有的是大局，是前途，甚至必要之时为了大局牺牲自己都不是不可。”
文央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寓意。
“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救世主，直到现在也不觉得，”喻天遥轻笑一声，“不过的确，我看见的东西太虚无缥缈了。连身边的人都毫不在乎，我没有资格关心天下苍生。”
文央挑了挑眉。这家伙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觉悟。
“之前的我的确恶心，以后不会了。”喻天遥目光认真地对上她的视线，“文央，谢谢你。我找到了发展我道心的正路。”
文央沉默了一会儿，喝了一口酒：“恭喜。”
没想到她把话撂那么狠，这家伙不但不生气还跑来感谢她。没想到一番嘲讽竟然让他得了正道幡然醒悟。
文央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甚至连该有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
只能说天道宠儿永远都充满了幸运吗？
喻天遥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着酒脸上又开始飘红，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晚上。
文央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难受，转头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瞪着他：“你干嘛。”
喻天遥忍不住问道：“你这酒真的那么好喝？”
文央抱着酒坛子警惕地看着他。
喻天遥忍不住笑了一声：“听说过护崽护食，你这般护酒的还是第一次见。”
文央勾了勾嘴角：“现在什么都好说，碰了我的酒我会让你体验一下痛苦是什么味道。”
喻天遥却似乎没有被恐吓成功，面容上只有淡淡的笑意：“我不和你抢。”
文央：“……”
此后在三人每日的渡灵力和药物调理下，喻天遥在一个多月后灵脉就恢复了。
与此同时，修盟也传来消息，外界已经大规模暴乱，数个防线失守，让他们直接撤离，命令筑基期全部在外的弟子都赶回门派清除门派附近的妖兽，守护各门派安全。
战场已经成为了结丹和元婴期修士的主场。
几人接到消息。毕竟一起相处两年多，已经熟络，到底不舍。
“你们注意安全，等到兽潮结束，一定再互报平安。”文央作揖，登上了灰毯。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相逢即是缘，有缘再会。”云石双手合十，行礼后掏出一禅杖，踩了上去。
江深对其他两人行礼后，走到文央面前，抱了抱她：“注意...安全...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变成我...”
文央：“......”变成僵尸的意思？不，谢谢，她不要。
其他两人不知道江深在说什么，只以为是江深不善言辞的安慰的意思，也没多疑。
“之前的事情，抱歉，”喻天遥再次对几人道了歉，“多谢几位相助，日后定有报答。”
他祭出圣辉，对着文央笑了笑：“文央，期待再会。”
文央：“……”
谢谢，她一点也不期待。
几人各奔各路，各回各门派。
一路上妖兽大军混乱而狂暴，这样的景象让文央忽然联想到渊食之灾。
当时的妖族就是帮着魔族...和现在的情况，二者有什么关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