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西楼学武十年从未偷过懒,耳聪目明,远非常人可比,想不到近在咫尺还藏着人,心中自然诧异。闪目观瞧,原来是一个形容古怪的中年人,撑着一块半黑半绿的粗布,从侧面看就是一块大石头。夏西楼心里好笑,这个家伙真够怪的。当下询问:“阁下在这里做什么?为何阻止我下水?”中年人很不耐烦:“我在等着捉一条鱼,你一下水鱼就不出来了。”夏西楼微微点头:“原来如此,什么鱼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中年人指责道:“问那么多干嘛?喝完水快走。”夏西楼还要寻找淳于期,没心思争执,转身准备离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口问了一句:“阁下尊姓大名?”中年人头也不抬:“淳于期。”夏西楼大喜,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要找的人就在眼前,连忙上前施礼:“小可有一位长辈身患怪病,还请先生施以妙手。”淳于期哼了一声:“你没看我正在忙,没空。”夏西楼水性精通,当下毛遂自荐:“小可赤手摸鱼易如反掌,如果先生答应医治,愿意出一份力。”淳于期摇头:“我要等的不是普通的鱼。”夏西楼颇为自信:“无妨,只要被我看到就跑不掉。”淳于期不肯相信:“如果捉不到怎么办?”夏西楼苦笑:“人命关天岂能开玩笑?”淳于期为了这条鱼已经耽误了很久,多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闻听此言十分欢喜:“如果你真的把鱼捉上来,我就跟你走一趟。”夏西楼当即换上水靠,淳于期立刻确定,这个年轻人确实是水中的惯家,喜不自胜,于是详细介绍鱼的样子以及出没的地点和时间。夏西楼心里很踏实,这里的鱼没见过什么世面,反应比较迟钝,捉起来很容易。悄无声息下水,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等鱼出来之时骤然下手,不出所料,很轻松就得手了,心中欢喜,古老爷子有救了。
淳于期手舞足蹈,赞叹连连,小心翼翼收好鱼,夸奖道:“好小子,水里换气只曾耳闻,从未一见,今日算是领教了。”夏西楼更衣之后询问:“先生是不是可以跟我走了?”没想到淳于期一口回绝:“我只答应治病,没说什么时候治,等我办完了正事再说。”夏西楼变色:“这岂不是在耍我?”淳于期不以为然:“我可没有食言,早晚会跟你走的。”夏西楼虽然年轻却很沉稳,为了治病不能翻脸,于是接着询问:“你要怎么样才肯跟我走?”淳于期笑道:“我在配置一种解毒的药,配成了就跟你走。”夏西楼深知,配药的过程十分漫长,古老爷子一定等不起,于是改变了方法:“什么毒你都能解么?”淳于期颇为自傲:“普天下没有我解不了的毒。”夏西楼点头:“如果我有你解不了的毒药又当如何?”淳于期一撇嘴:“井底之蛙,这解毒的本事我居第二就没有第一了。”夏西楼随即提出要求:“如果我拿出这种毒药,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走了?”淳于期痛快答应:“如果拿不出来前面的账就不算数了。”夏西楼没想到这位鬼医的脾气如此古怪,当下痛快答应,四下扫视,看到一只野鸡,轻松捉过来,取出寒月神兵轻轻刺了一下,野鸡眨眼间就没命了。淳于期大吃一惊,拿过野鸡仔细观察,喃喃道:“这是什么毒?竟然如此霸道?”夏西楼询问:“怎么样,这种毒你能解么?”淳于期根本没听到,凝着眉头苦思,口里嘟囔:“这几种毒怎么可能混到一起没有冲突?奇哉怪也。”夏西楼催促:“解不了就快跟我走。”淳于期马上变了一副笑脸:“小兄弟,你那兵器给我看看怎么样?”夏西楼已经了解这个人的脾气,端起了架子:“治好了病再说。”淳于期满口答应:“我这就跟你走,你可记得要将兵器给我看看。”夏西楼不置可否。
离开终南山,夏西楼买了一匹马,与淳于期一道赶路。很快来到了蟹王庄,庄里的人大喜,鬼医大名如雷贯耳,他一到古老爷子就有救了。淳于期根本不计较报酬,一心缠着夏西楼,治病也不让走开。古老爷子的怪病其实就是阴寒之气侵入了经脉,影响到四肢,因为年事太高身子虚弱,承受不了驱寒的猛药,所以耽搁下来。鬼医果然名不虚传,施展出一种罕见的方法,用小刀在古老爷子身上划出十余处小口,放出一些血缓解寒气,通过银针将药注入内腑,短短三日,古老爷子的病情就大见好转。夏西楼十分欢喜,鬼医名不虚传。古老爷子颇为奇怪,自己与夏西楼素不相识,为何如此热心?首先取出珍藏的异种金蟾酬谢救命的鬼医,没想到淳于期一口拒绝,这次看病是有条件的,收了金蟾就说不清了。这一回夏西楼沉住气了,首先向古老爷子表示问候,将自己的来历秘密转告。古老爷子听说过韩雨的事情,因为力量薄弱帮不上忙着实伤心了一阵,得知准确消息就放心了。心中十分感慨,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如果没有当初的慷慨就没有今日的康复。夏西楼了却这一桩心愿十分欢喜,父亲知道了一定开心。当即告辞,淳于期形影不离,软磨硬泡,坚持要研究一下寒月神兵。夏西楼没有了后顾之忧,跟这位鬼医开起了玩笑,当时没有确定时间,什么时候拿出来要看自己的心情了。淳于期颇为无奈,这句话是自己先说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还回来了。拖延了三日,淳于期终于看到了寒月神兵,赞叹不已,这件兵器太不可思议了。研究之下颇为感慨,古人冶炼的手段实在高明,可惜已经失传多年,详细情形无从得知了。寒月神兵是夏西楼保命的武器,一定要随身携带,淳于期只好约定,等自己想出办法以后再碰头。
分手以后夏西楼尽情游览,既然走江湖自然要与武林中人接触,名门高手曾经联手抓捕父亲,这个结还没有解开,因此夏西楼留心绿林道,草莽中也不乏英雄。很快了解到,当今武林中实力最强的并不是少林武当,而是座落在洪泽湖畔的锦绣山庄,高手如云,实力最为雄厚,庄主竟然是昆仑派掌门穆云平。锦绣山庄着实做了一些好事,口碑极好,夏西楼心里却明白,这位鼎鼎大名的风神剑客表里不一,做好事未必出于真心。很快夏西楼就意识到了锦绣山庄在江湖中的影响,武林名门,江湖帮派都唯锦绣山庄马首是瞻,如果推举盟主,穆云平就是唯一的人选,绝没有其他人的机会。夏西楼并没把穆云平放在心上,各行其道,两不相干。一路南下游玩,信马由缰,忽然发觉眼前的景物有些熟悉,脑海里一闪念,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回到了家乡。当初惨痛的经历耿耿在心,夏西楼不想回忆往事,可是潜意识作祟,还是回到了故乡。既来之则安之,凭吊一下亲人也是好的。先到当初避难的山洞看了看,山川依旧,草木依然,人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初岌岌可危的丧家犬变成了意气风发的武林高手。准备一些祭品取道夏家湾,这里是自己最亲切的故乡,却在转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至亲骨肉以及众乡亲全部葬身火海。一想到母亲临终的嘱托,夏西楼黯然落泪,造物弄人,好端端一个山村被瘟疫彻底毁掉了。转过一个山坡,故乡呈现在眼前,十年光阴使这里发生了很大变化,绿树成荫,青草满地,蝴蝶飞舞,野兔欢歌,没有一点人迹。夏西楼的心情缓和了许多,摆开祭品凭吊一番,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在这优美的环境里得到安息。
凭吊之后心情舒缓许多,家乡已经变成了优美的乐土,乡亲们可以安息了。自古以来人们对瘟疫就抱有深深的恐惧,也难怪,这是无数生命换回来铁的教训。离开家乡继续前行,很快进入了金陵古都,秦淮河的风月闻名天下。夏西楼听父亲提起过,也想见识一番,先找个客栈住下,在城里尽情游览。黄昏时分来到秦淮河边,这里十分热闹,夏西楼坐在河边,心里寻思要不要到雅趣楼见识见识。水里忽然冒出一个小童,换了口气又潜了下去。夏西楼十分奇怪,等小童露出头来询问道:“你这娃娃在找什么?”小童爬上岸喘了一会气,焦急回答:“我娘给我一块银子让我买药,我的衣服破了,掉进河里,我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急死我了。”夏西楼随手取出一块碎银递过来:“我送你一块银子去买药,别费劲了,潜水很危险的。”没想到童子一口回绝:“我不能要别人的钱,找不到银子我就不回家。”夏西楼点头称赞:“好孩子,有志气,我帮你把银子找出来。”童子皱眉询问:“你会潜水么?”夏西楼笑道:“要讲潜水,我居第三就没有第二,除了我爹没人比我强。”小童大喜。夏西楼随即换衣,一猛子扎入水中。秦淮河这点水实在没什么难度,找到银子的同时还发现一块玉佩,不知什么人掉的,一并收起。出水以后小童欢喜非常,羡慕不已。夏西楼将银子和玉佩一起递过来:“这是水里捞上来的,应该算无主之物,你一起拿去吧。”小童有些犹豫:“银子是我的,这个牌子不是。”夏西楼笑道:“水里捞上来就是无主之物,我又不缺钱,你拿去换糖吃,你娘不会责怪的。”小童大喜,连连道谢,接过银子和玉佩跑向药铺。
这等小事对夏西楼极为平常,没往心里去,华灯初上,秦淮河热闹起来,夏西楼缓步前行,心里还在犹豫,父亲虽然没有交代,涉足青楼也不大好。正在犹豫,忽然发觉前面有人吵闹,靠近一看却是一名中年人在殴打自己见过的童子,连忙上前阻止。中年人气势汹汹向周围的人解释:“这块玉牌丢了十几天,我还以为掉进河里了,原来被这个小贼偷了去。”小童辩解道:“我没偷,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中年人理直气壮:“就凭你能潜到秦淮河底,拿我当傻子。”旁边的人起哄,认定小童偷盗。夏西楼坦然解释:“玉牌是我捞上来的。”中年人还是不信:“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说有人从秦淮河里找出玉牌,难道你是同伙?”夏西楼的性情与父亲不同,没那么好的脾气,抬手就是一掌,虽然没使真力,中年人还是被打出一溜滚,掉了好几颗牙,鲜血直流,大叫道:“强盗打人了,快来人哪。”看热闹的人纷纷后退,夏西楼数落道:“鼠辈竟敢诬良为盗,教训你算是轻的。”这里是金陵最繁华的所在,很快有两名官差赶过来查问。夏西楼将事情说清楚,官差倒是很讲理,提出解决的办法,只要夏西楼确实有能力从水里捞出玉牌,就可以确定中年人诬良为盗。当即将玉牌扔进河里,中年人挨了打不敢再放肆。夏西楼再度下水,非但捞出玉牌,还找出一枚戒指,官差当即确定,中年人诬良为盗,要送到衙门过堂。中年人变了脸,到了堂上最少三十板子,连忙说好话。夏西楼也不想与官府打交道,官差随即提议,将玉牌赔给小童算作补偿,这件事就算完了。中年人满口答应,旁边的人十分羡慕,有人马上提出要求,希望夏西楼帮自己捞上失物。
小童虽然挨了打却十分兴奋,赞叹不已,吵嚷着自己也要学本事。夏西楼想到自己的童年,叮嘱一番,潜水不是闹着玩的,水火无情。小童兴高采烈跑回家,夏西楼也躲开了人群,转过一个街角猛然停下来,一名红衣女子跟了过来。夏西楼询问:“姑娘有事么?”女子微笑道:“早就不是姑娘了,我看到你的本事,有似曾相识之感,或许与我一位故人有关。”夏西楼心中一动,难道这个女子与父亲相识?心中有些犹豫,父亲还背着多条人命,会不会惹上麻烦?红衣女发出了邀请,夏西楼一转念,没什么好怕的,多年苦功培养出了强烈的自信,坦然答应。这个女子就是雅趣楼的红莲,无意中看到夏西楼入水的姿态以及高超的水性,与当年的韩雨十分神似,这才发出邀请。十年过去,雅趣楼依然高朋满座,日进斗金。红莲直接将夏西楼引到楼上,进内向金梦柔禀报。当今江湖中水性精通者可谓凤毛麟角,金梦柔也认为这个青年与韩雨有联系,放下手边的事出来会面。虽然过去十年,金梦柔的相貌却没有多大改变,精修内功再加上保养得法,依然容光焕发。见面之下坦言:“我是这里的老板,大家都喊我柔姐。”夏西楼点头:“夏西楼,京城人士。”红莲端上茶来站在一边,金梦柔微笑询问:“你的水性如此精通传自何人?”夏西楼坦然回答:“太湖蟹王庄古老爷子。”这么说也不能算错。金梦柔一皱眉,难道自己料错了?马上让红莲取来一张红笺,看过之后微笑道:“你这小哥言不由衷,古老爷子跟前根本没有出色后辈,唯一尽得真传的人我认得,不是你。”夏西楼暗自吃惊,想不到面前的人竟然有如此神通。考虑了一下解释:“柔姐会错意了,我不是古老爷子亲传。”金梦柔点头:“这就对了,普天之下除了古老爷子,只有一人能调教出你这样的好手。”夏西楼有些犹豫,事情虽然过了十年,只要消息传出去还是会有很大麻烦。转念一想,父亲的剑术一直在精进,自己的本事也不差,不用惧怕任何人。于是坦言承认:“柔姐所料没错,我爹就是十年前被兄弟出卖,在数百高手围捕下死里逃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