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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溪山道长

正如夏孤村所料,穆云平虽然下了战书,却不想在这种场合杀死夏西楼,占到上风就足够了。一旦夏西楼身死,三兄弟就永远没有和解之日。这个原因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夏孤村独擅的蝶翼双飞,目前为止自己还没有把握接这一招。这一点夏西楼也是心知肚明,虽然如此却不能掉以轻心,湛卢宝剑锋锐异常,一个不留神断手断脚也是无法弥补的损失。苦斗多时,穆云平施展出满天花雨剑法最为凌厉的一招万花错落,剑花重重叠叠,剑气纵横组成一张大网。夏西楼被围在核心,休说还手,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有可能撞到对方的剑锋。关键时刻只能亮出最后的一招了,寒月神兵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身形随之跃起,好似一条金色鲤鱼,曲折向下,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骤然冲起,撞出了层层剑网。虽然脱离了险境,胜负已经很明显了,满天花雨剑法奥妙无穷,实在难以抵挡。穆云平没有过分紧逼,两个兄弟都在场,见好就收。慧光大师宣布,比武结束,穆云平获胜。昆仑派以及锦绣山庄的人自然要鼓掌欢呼,打出了风神剑客的横幅以示庆贺。夏西楼泰然归座,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表面一定要镇定,自己表现得越失落对手越开心。钟离涧早有安排,吩咐一声,立刻有三十几人端着各色美酒佳肴走上前来,顷刻间就摆出了丰盛的宴席。菜肴极尽精美,色香味俱全,平民百姓休说品尝,连听都没有听过。酒也是极品佳酿,开坛之后香气扑鼻,传出老远,围观的百姓赞叹不已,有钱就是好,山珍海味,醇酒美人,有了这些就比神仙还快活。

这场盛宴大大削弱了锦绣山庄胜利之后的喜悦,虽然有泰和钱庄大力支持,如此铺张还是能力不足。钟离涧的老母提议,这么多百姓跟着,应该撒一些钱给大家买茶喝。钟离涧鼓掌叫好,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点。立刻吩咐人抬来十筐铜钱,三筐碎银子,燕鸿飞一下子跳起来大叫:“这个活儿我包了,谁也不许抢。”大家都没有异议,事实上别人也不愿意干这个活儿。燕鸿飞捋胳膊挽袖子,让人把钱筐抬到擂台上,有聪明的百姓马上凑过来。人这么多很容易将擂台挤塌,钟离涧特意安排一些人维持秩序。燕鸿飞兴致勃勃登上擂台,正眼也不瞅穆云平,大声招呼百姓:“都不要挤,不要乱跑,我的手很准,哪里都不会落下,要是乱跑乱抢就不撒钱了。”百姓们纷纷答应,这么多人一旦哄抢起来很容易出人命,划不来。燕鸿飞抄起两把铜钱招呼一声:“低头,砸破了脑袋可就亏了。”抖手撒出去,百姓们纷纷蹲下来捡钱,这样的手笔也就是夏西楼,皇亲国戚也未必赶得上。那三大筐碎银子加起来十万两也挡不住,就这么全撒出去,开朝到今也没听说过。燕鸿飞说到做到,每一处到照顾到,三把铜钱一把碎银子,百姓们喜笑颜开。众多名门高手面面相觑,这一手始料未及,如此隆重的比武竟然以这等方式收场,气氛完全变了。穆云平很不痛快,马瑶红也不是滋味,两夫妻匆匆离去,观战的武林中人随之散去。燕鸿飞兴高采烈,大把撒钱,最后留下一筐铜钱,将所有孩童叫过来每人五十文,很多百姓都后悔没把孩子带来。钱撒完了,百姓们心满意足,燕鸿飞大吃一顿,连呼痛快,没想到嵩山观战会有这样的经历,实在是不虚此行。

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效果很明显,穆云平虽然获胜却一点也不开心,撒出去的钱也不是没有收获,百姓们得了钱自然会传扬开去,夏西楼的口碑无形中增长许多。一行人说说笑笑启程,虽然比武输了,气氛还是很热烈。燕鸿飞父子与雅趣楼的美女一道去金陵,夏孤村一家自然回寒雨楼。夏西楼要总结这次失败的教训,与父亲和钟离涧坐到一起密谈。钟离涧不懂武功,自然要听夏孤村的看法。夏孤村首先开解:“西楼,一次胜负说明不了什么,不要放在心上。”夏西楼点头:“爹尽管放心,孩儿不在乎输赢,在乎的是武学原理。”夏孤村点头:“这就对了,这次比武你并不是输在满天花雨剑法上,而是本身的武功没有发挥出来。”夏西楼很不明白:“我已经全力以赴了。”夏孤村摇头:“你我父子的身法算得上当今绝技,惊雷神掌威力强大,如果充分发挥出来至少是两平的局面。”夏西楼苦笑:“这里面的道理孩儿就不懂了。”夏孤村解释:“真正的高手仅仅达到忘我之境还不够,要超然物外,将身边的环境为己所用,我在蝴蝶泉边触发灵机的时候就明白这一点了。”这里面的道理十分细微,夏西楼一时想不明白,钟离涧倒若有所悟:“这个道理与操琴有些相似,眼前空无一物,真正的高手却能让听琴者感受到高山流水,大漠海洋。”夏孤村灵机一动:“先生的话在理,我看可以请一位抚琴的高手帮助西楼迈出这一步。”钟离涧摇头:“这就难办了,达到这等境界的高人多少钱也请不到。”夏孤村并不灰心:“只要有这样的人,西楼可以登门求教。”夏西楼随即点头:“没错,这一步对我至关重要。”钟离涧随即举荐一人:“据我所知当代抚琴者达到这等境界者只有一个,乃是玄门中人,道号溪山。”夏西楼连忙询问:“这位道长在哪方驻足?”钟离涧一笑:“此人携琴遨游天下,四海为家,最喜欢黄山云海,经常在那里盘桓。”

黄山可算得上中华大地最为秀美的一幅画卷,集华山之险峻,泰山之雄伟,衡山之烟云,庐山之飞瀑,五台之清凉于一山,所以才有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说法。夏孤村已经去过多次,每一次感触都不同。夏西楼事体繁杂,抽不出身。如今为了这位溪山道长,一定要去一趟了。夏孤村是全力支持,权势富贵都是身外物,自身修为才是最关键的。夏西楼随即将夜叉的事处理稳妥,其他的全部交给钟离涧,孤身一人赶奔黄山。很快来到山下,只要身上带着百宝囊,哪里都可去得。整理一番登山,很快就被秀美的景色迷住了。劈天摩地的山峰,刚毅挺拔的青松,波澜起伏的烟云,星罗棋布的怪石,终年不竭的清泉,每一样都是那么诱人。步入江湖以来夏西楼没有一刻放松,到了这里才充分体会到大自然的美妙。缓步前行,细细品味变化无穷的景致,将身心完全融入其中。因为要找人,这次登山带着充足的饮水干粮,根本不用下山休息,就在山间游荡,还没有找到溪山道长已经收获很多了。这一日登上紫云峰,正赶上云雾弥漫,这个时侯登山对于普通百姓来讲很危险,夏西楼却无妨,没有游人更可尽情体会奇峰云海之妙境。信步登山,感觉到身心格外舒适,充分体会到父亲的选择,山水之乐更甚于江湖。眼看来到峰顶,雾霭弥漫中竟然传出清脆的响声,夏西楼心里一动,竟然有别的游客捷足先登。小心靠近,响声逐渐清晰,清脆悦耳,应该是兵器撞击所发,看来有人在云雾中交手,选这个地方足以说明交手双方武功境界很高。放轻了脚步靠近,云雾中出现两条人影,飘忽不定,衣袂迎风,身形潇洒,好似神仙中人。夏西楼自然是大行家,这两位都是用剑的高手,等交锋告一段落的时候才发出一声清咳。

交手双方自然不是碌碌之辈,感觉到有人靠近随即停下手来,满山大雾的时候攀到顶峰,来人绝不是普通百姓。夏西楼昂首走出,微笑抱拳:“二位好兴致。”两人对视一眼,面露诧异之色,随即报名:“点苍贺昆玉。”“崆峒蒋天爵。”夏西楼郑重施礼:“原来是二位前辈。”嵩山擂台上已经见过,报名就免了。既然统领夜叉,自然对江湖中各路高手有所了解。贺昆玉乃是点苍掌门胞弟,剑法精湛,蒋天爵乃是崆峒派掌门,这两人素以严谨著称江湖,做事一板一眼。见礼过后蒋天爵询问:“楼主身家亿万,怎有闲暇来到此处?”夏西楼一笑:“山水之乐远胜锦衣玉食。”贺昆玉点头:“久闻令尊长年寻幽探秘,见闻极其广博,想不到楼主也有如此雅兴。”夏西楼轻叹一声:“我父亲的胸怀远非我所能及,否则也不会在红尘中流连不去了。不瞒二位,我此番登山专为寻访一位玄门高士。”蒋天爵点头:“我们两个是黄山的常客,或许能够帮上忙。”夏西楼毫不隐瞒:“那就有劳了,我要寻访的人道号溪山,乃是当代抚琴第一圣手。”听到这个名字贺昆玉立刻皱起了眉头:“原来你要找那个怪人。”夏西楼大喜:“二位知道此人么?”蒋天爵苦笑:“岂止知道,我们在他手上没少吃亏,只要他一来,我们两个只能让出地方。一旦他弹起琴来,所有兴致都没了。”夏西楼连忙请教,贺昆玉随即指点:“这个时侯他应该在天都峰,如果你腿脚够快还能遇上,午后就不好说了。”夏西楼十分欢喜,连连道谢转身就走,时间紧迫,这么大的山错过就不好找了。

夏西楼走后蒋天爵发问:“贤弟,你看这夏西楼寻访那个怪人所为何来?”贺昆玉推测:“八成与武功有关。”蒋天爵点头:“我也这么想,彼为绿林道枭雄,我们指点于他算不算违背江湖道义?”贺昆玉很想得开:“兄长多虑了,朝廷尚且倚重于他,我辈又何必自命清高?”蒋天爵随即释然:“就当是普通百姓问路,彼此无挂碍。”两人继续在云雾中对剑,享受旁人无法企及的快乐。夏西楼自然要加快脚步,日中之前一定要赶到天都峰。展开身形,当真是捷逾飞鸟,好在没什么游人,可以尽情施展。接近天都峰顶的时候才放缓了脚步,仔细寻找,侧耳倾听,没有任何声音,心里有些奇怪,溪山道长竟然没弹琴,这可不好找了。红日高升,云雾逐渐稀薄,峰顶的景物逐渐清晰,只有奇石耸立,没有一个人影。夏西楼颇为失望,看来溪山道长没在这里。既然来了总要观赏一番,站到一块顽石之上尽情欣赏美景,身后忽然有人发话:“滚一边去,别挡着我。”夏西楼吓了一跳,近在咫尺竟然有人,这可太意外了。回身观看,果然有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就像一块人形奇石。夏西楼心里猜测,自己要找的人八成就是他。抱拳施礼:“溪山道长在上,小可夏西楼有理。”怪人面无表情,冷冰冰回答:“你认错人了。”夏西楼已经认定,这个人就是溪山道长,来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从背后包裹中取出一张古琴,自言自语:“如此美景不可错过,自当抚曲助兴。”盘膝端坐,像模像样摆好古琴,随手拨弄琴弦,声音悠扬婉转,回荡在山谷间,可惜不通音律,根本不成曲调。这一手果然奏效,听到琴声怪人悚然动容,一步跳到近前仔细端详,双目都放出光来。夏西楼有意卖弄,乱弹一气,怪人皱眉阻止:“快停手。”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夏西楼所带之古琴乃是精品中之精品,花费了重金,否则要打动溪山道长就太难了。果不其然,溪山道长完全被古琴吸引,啧啧赞叹,小心翼翼抚摸,夏西楼笑道:“这是我的琴,阁下这么看可有些无礼。”怪人随即承认:“我就是溪山,你拿出这么一张琴无非是为了求我,说吧,什么事?”夏西楼随即挑明:“请前辈到我家里抚琴。”溪山道长有些意外:“就这么简单?”夏西楼点头:“就这么简单。”溪山道长皱眉道:“你不会不知道此琴的价值吧?”夏西楼一笑:“收购此琴费去我万两黄金。”溪山道长接着询问:“你知道此琴来历么?”夏西楼摇头,溪山道长感叹:“天地珍物竟然被你如此轻贱,罪过。”夏西楼有些奇怪:“我花费万两黄金收购还不够重视?”溪山道长摇头:“不是钱的多少,而是你抚琴的态度。此琴名唤春雷,大宋皇室宣和殿万琴堂排名第一的古琴,如你这般弹法实在是暴殄天物。”夏西楼笑道:“我不懂音律,如此做法无非是为了打动前辈。”溪山道长更奇怪了:“你不懂音律何必收购此琴?何必请我弹琴?”夏西楼解释:“我在武学上遇到一些难题,需要旁征博引,有人指点让我来请前辈。”溪山道长若有所悟:“原来如此,谁指点你来的?”夏西楼坦然回答:“钟离先生。”溪山道长随即点头:“原来是他,那就难怪了。”小心翼翼收起古琴,郑重道:“这张琴已经是我的了,你可不许碰。”夏西楼含笑点头:“本来就是送给前辈的。”两人先后下山,溪山道长猛然一闪念,脱口道:“夏西楼,难不成就是当今首富?”夏西楼回应:“除了我谁能有如此手笔?”溪山道长感叹:“都说你的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今日看来果真如此。想不到你这么有钱还有心思练武,换成旁人早就沉湎在花天酒地中了。”夏西楼询问:“如果前辈有这么多钱会做什么?”溪山道长不假思索回答:“我就把这黄山全部买下来,再将天下所有名琴全部收购,每天对着云海抚琴。”夏西楼完全可以理解,溪山道长爱琴如命,人世间其他的享受都比不上。接着问了一句:“新得古琴,前辈为何不抚上一曲?”溪山道长郑重道:“天地奇珍岂能如此草率?至少要斋戒沐浴七日,焚香礼拜之后才能抚琴。”夏西楼点头:“看来我是真的莽撞了,希望古圣先贤不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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