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菡慢慢睁开双目。
寂静的夜晚。安然静谧的气氛若水流淌。四周,只有浓得似墨渍般的黑暗默默游走。在整个黝黑的夜,这颜色,似乎就成了世间万物的所有基调。
殿中,一盏做工精美的琉璃宫灯正突突地燃着。那跳跃而起的火苗,是活泼而温馨的模样。盈盈的光明,便在这静默中,流连忘返了。
她伸出手将那眼角未干的泪痕通通抹了去,心中万分责备自己竟是如此在意梦中与心中的所想。这般想着,不禁又陷入了凭空而生的惆怅。淡淡的心绪,好似再也不平了。
近处,那铺张开来的炭火的温度,还在灼灼地升腾着。从那雕有精细花纹的铜盆中冒出,哔哔啵啵地绽放出不可一世的光彩。四周,尽是一片温热的气氛。让人恍若入春。
许是因为被这干燥的炭火所熏,她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于是趿了绣鞋下床,于近处的红木圆桌上倒了一杯水出来。喝下。
冰凉的水入喉是一阵让人瑟缩的凛冽。虽是渐渐解了近渴,却让她的身体不由得感到一阵冰寒。
因为时值子时的缘故,她并未叫醒殿中随侍的彩蝶去换新茶。这于丫鬟来说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的,却还是让她感到了稍稍的不自在。
耳畔,是一阵更漏声极有节制地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在这个寂寥的夜中也是一个突兀所在。
她咽下杯中最后一口清水,本想放下茶杯回去睡觉。却不想,那眼前细薄的曲柳木门上,却倏地掠过一个人影。她一惊,连那手中本是轻轻握着的茶杯,也差点跌在地上。
方才,那是谁?
她的心头一凛。然后放下茶杯,静悄悄地挪到了门边,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
房门甫开,一阵冷瑟的风便猝然涌进了。吹拂起她额前稍稍凌乱的头发,连带着她身上单薄的衬衣,也是一片无来由的清寒。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方想重新将那房门关闭,却在目光接触到外间的景象时,直直地愣在那里。
只见,那门外寒凉而萧瑟的天井中,正有一个男子,在并不明朗的月光下茔茔而立。孤独的姿态,像是岿然不动的雕刻一般。一站千年。
而他,却只是站在那儿。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下,在他的四周影成了一片并不明晰的光圈。照着他的影儿,像是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线一般,是那样的好看。
她滞在那里。为自己看到他而猝然腾出的忐忑,而感到深深的震撼。然后屏气凝神的,将心中腾出的无来由的悸动通通压下。只余下一方好奇,在这深邃而曼妙的夜晚,绽放出无边的芳华。
有习习的风吹过。是冷萧而清寒的风的。疏落的,带了初冬晦涩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身上,将他贯穿的攒金线月白锦袍,吹得上下翻飞。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他可真是好看!
如玉的英气逼人的脸,精雕细琢的五官。一切,都和自己初见他时一样。
那时,她也是站在离他较远的距离。隔着周遭鳞次栉比的树木,看着他。他头上乌黑的发被白玉的冠笄整齐地束了,只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而他的眼神,却是清寒的。像是一把冰冷的刀,是让人倍感冷酷的决绝。
去年今日。这原本的漾在眼中的一切,就好似一个可笑的轮回。让人沉溺,又让人惊喜。这一切一切,真如同一个辗转反侧,周而复始的命运。
她的心微微地一动。正想着什么,那本是站在天井中的轩辕洬却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了一只信鸽出来。然后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将那信鸽倏地抛向了天空。
她看到那灰白的信鸽嗖地一下划过苍穹,然后在她追逐而去的笨拙眼神中,渐渐湮没在了如潮的黑暗,再也看不见了。
她怔了怔,有些不明就里地沉了神色。然而,却在这时,正听到轩辕洬微微摩挲的脚步声,像是缭绕的魔音一般,飒飒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