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个女子最终该嫁给那个人的。
蓦然间,仿若又看到了那日初见时,他的影。
他穿着玄色的锦袍,风中飘散的花香在他身上氤氲起一层浅淡的雾。朦朦胧胧的,让她看不明他的神色。
他该是温柔的。温和的眉眼与棱角。在那个芳华若锦的年代中,他绵软的言语就好似漂泊的花香。是带着独特的馥郁香气的。他真是与众不同!
可,他终归不会是自己的良人。
她不再看一脸骄傲的沛珊,转过脸来的时候正对上二夫人关怀备至的眼。
“该开宴了。瞧,皇上和太后娘娘来了!”二夫人附在沛菡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句,然后眸华穿过胭脂汀的一弯小泊,落在正在向着宴席走来的一众人身上。
耳畔,是微薄的风声携卷着铜铃叮铃的脆响,伴着一段段伶人的演奏与吟唱,纷纷扬扬地传来。
汀边的柳树,还未完全枯萎的柳条在风中翩然起舞。像是一个个极美的精灵,荡涤起一阵潋滟的波光。
她顺着人群的纷沓声望过去,正看到李曜扶着太后往最前排的宴席上走。身后,还跟着衣香鬓影,翠钿乌云的众位嫔妃。
李曜的眉目还是那样的挺拔与清晰。几个月未见,他倒是更加的俊朗了。
她的脸一红,看着他的时候心中腾起细微的酥痒。她为自己内心的这种变化而感到一阵惭愧的羞耻。
正想着什么,李曜的声音已经汩汩地传来。
“今日月圆佳节,露华昭昭,婵娟与共,是团圆美满之嘉意。也预示着我大兴辉煌不朽,千秋万代之完满。朕今日邀众爱卿来此胭脂汀赏月饮酒,也是图个事事圆满的彩头,期望爱卿能够谨遵‘清廉毋谤、举事审当、喜为善行’等主张,一同与朕将我大兴发扬光大!”
众人听罢,皆叩头三呼万岁。李曜待众人重新站起身子,这才拾起面前桌上的酒杯,说道“此乃良辰美景,圆月中秋,今日大家玩得尽兴便可,切勿固守礼教有所拘束。来,大家与朕同饮一杯!”说罢撩起袍袖将那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了。
众人见皇帝如此慷慨,也不敢怠慢,忙拾了酒杯随后共饮。饮毕又高呼了皇上万岁,太后千岁等语。
好容易就坐了,笙歌复起,美人曼舞,中秋佳宴才正式开始。
有垂髫的宫人过来一一上了酒水点心,瓜果酒馔。众人都捧来食用了,皆对宫中吃食羡慕赞叹有加。这时候,民间唱曲的戏班子奉了皇命登台演唱,台下的众人齐声欢呼叫好,终于将这中秋之宴的气氛推向高潮。
耳畔,是嘈杂到鼎沸的笑闹声。伴着胭脂汀上传出的曲调,一同汇入了这个有些凄清的夜。四周,杂沓的鼓乐声不绝,人们的欢呼声阵阵。此起彼伏的冗嚷像是撩人的魔音,倒让她的心一阵无来由的烦乱。
许是平日间喜静的缘故,沛菡是不太喜爱这样的场合的。人多而杂,嘴多而紊。心不静而神不宁。这对她来说真真是一种折磨。
靠近水泊的最前排,李曜伴着太后正在专心致志地听戏。他今日是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的,那样鲜妍的色调,让他整个人仿佛都晕在了繁华缭绕的锦绣中。
因为他背对自己的缘故,沛菡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冥冥中只是感觉他该是笑着的。国泰民安,国富民强。这些,都是可以让他开怀大笑的资本。
身旁,一众妇人小姐都在尽情地吃喝玩乐。欢乐的气氛一旦被点燃,便有了无尽延伸的可能。
二夫人见沛菡不说话,便拉着她又说了什么。正在这时,本是与众人笑闹着的沛珊却突然喊了一句。
“瞧,那不是姐姐!”她说出这样一句,然后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指,指了那前排的某个位子。
众人皆随着她的指引望了,但见一个穿着红绡攒金八爪菊宫装的美貌女子,正端坐在专设的妃嫔席位,与身旁的女子闲聊着什么。
似乎是料到了众人的目光,那女子回过头来对着众人笑了。明净的笑容倒是与沛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萱妃娘娘可真美!”一个面贴花黄的妇人艳羡地说了一句,引来周围一阵赞美的附和。
沛珊本就是兴致极高,又听了她们的话,一张脸上自是流露出骄傲的表情,故意将身子又坐直了些。
“听闻皇上极是宠爱萱妃娘娘,娘娘真是好命!”又有女子说了句。字字句句里都是透着羡慕与仰仗的。
“不过沛珊小姐不是也过了春选吗?只要过了秋选,成为娘娘也是指日可待了!”沛菡身旁,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这样说,“只可惜了我们这些不是正室所出的女儿,连个选秀的资格都够不上……”那女子说着,脸上的神色黯了黯。
身旁的沛珊听那女子这般说了,故意谦虚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我还艳羡你们以后能够嫁个相敬如宾的如意郎君呢!再说,像咱们这个身份的,除了皇上那个顶好的人外,不是还有好些个王侯将相吗!”
身旁的那些未出阁的,听了沛珊的一席话,都从方才的失望中调整了过来。一时间,笑闹声复起。
沛菡听着众人的谈话,心中只是一片惨淡的愁云。再没有心情听她们说什么了。
身旁的二夫人似乎看出了沛菡的异样,有些担心地道:“见你脸色不好的,是不是这酒起了作用?”她瞥了一眼桌上放置的桂花酒,叹出一口气来。
沛菡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低着头,心中是五味杂陈的伤感。
是啊,她倒是没有资格的。三年一度的选秀,眼见得沛珊一路过关斩将成为十个候选者中的一人。而她,却因了身份的悬殊,只能远远地观望。
眼前似乎掠过那个初春,太后寿宴上宣布的春季选秀事宜。这本就没有在意的事情,可却让她在这之后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温柔的玄色身影……
她的心一阵细微的颤抖。不易察觉的,可是却真实地影响了心绪。
不该的啊!纵使那个人自己是多么的喜欢,可是毕竟,他已是自家姐姐的夫。而且将来,他也会是沛珊的夫。
这般想着,心中的愁绪,不觉更加深重了。
二夫人见沛菡没有说话,以为她真是醉了酒。便四处张望了,说道:“这胭脂汀的四周,并没有禁军把守,看来可以随意走动。你若是难受,便四下走走,吹吹冷风,这酒气一会儿就散了。”
沛菡点头应是了,心中也不大愿意在这儿多待,便遂了二夫人的好意,离了席。
方走没几步,二夫人却上前叮嘱了。
“别走得太远,这席不知何时会散!”
沛菡微笑,表示自己知道,便向着人群喧嚷的反方向,义无反顾地去了。
身后,那当空的明月正挂在天上。温和细软的光亮,是情人温婉的笑。一点一点的,是势要将人的身心完全的腐蚀的欢腾。
她回首望了一眼那熙攘不休的人群,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