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风,吹在身上只是瑟瑟的凉。虽然外间罩了一层夹袄,可是仍能感到那蚀骨的清风,就似卯钉榫一般,挂在了身上。
身旁,彩蝶提着灯笼在前方开路。因为天冷的缘故,她不住地对着那只空闲的手哈着热气。
这是北方凛冽的天。突起的狂风,携着冰冷的雨丝,不留情面地刮在脸上。是刺啦啦的疼痛。
沛菡抬眼望了苍穹上那乌压压的气氛,心下想着,今年秋季的雨水,倒是比往年丰沛异常。
好容易走回了自己所居的那处小小别院,沛菡便遣了彩蝶,自己躲在被窝中,昏昏沉沉地重新睡下了。
梦中,似乎又遇见了那个穿着玄色衣袍的男子。他对着她温柔的笑着,一双含情的眼眸中,尽是缱绻的温柔。
“下次,下次朕定要问出你姓甚名谁!”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好似连那个初春明媚的阳光,也跟着一同堕落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真是位美丽的小姐!”他由衷地赞叹,殊不知,她已在他微翘的唇角中,心甘情愿地沉沦。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四周其实是开满了桃花的。灼灼的耀眼的光鲜,像是抽枝发芽的心中的情愫。一阵风吹过,便随着那风的心情,飘摇不止了。
鼻端,似乎还漾着淡淡的桃花香。那样清浅而美丽的味道,郁结在心口。就是一株新长出的桃树。馥郁缭绕,终是要在特定的时候,结出璀璨的果。
不觉得,那心中竟是无来由地颤抖了。
正想着,却不知为何。那同样的地点与景象,却是变作了一场通天嘹亮的大火。那个玄色的身影站在阴影里背对着她。她想唤他的名字,可是那玄色的身影却在这时转过身来。
“你是要本王抱你下来?”李隰直白的话语,竟像是尖锐的刺一般,直插在人的心头。
她的心一寒,立马地摇了螓首。
梦中,许多未知的什么开始交织在一起。冗杂的,只是缠绕成一片不明的情愫。像是本就黯淡的天空中,飘荡着的黑压压的乌云。只让人感觉一阵沉闷的压抑。
她一惊,立马地醒了过来。
墙角。那拢了炭火的铜盆正向外冒着蹿腾的火苗。哔哔啵啵的声响,就从那铜盆中传出来了。像是奏鸣的触动人心的曲调。一阵遍布周身的毛茸茸的温暖。
她吁出一口气来,然后伸手抹掉了头上的冷汗。
窗外。已是碧空如洗的敞亮了,有温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子照进来。穿透那半透明的油纸,坠在地上形成好看的光斑。无数细小的灰尘在那本不明亮的光线中,四散地翻涌着,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正想开口唤过彩蝶,门外却突传出一阵饭菜的香气。然后便见彩蝶端了饭食进得房门。
“小姐,您醒了!”彩蝶双眼含笑的将饭食置在桌上。回过头去,便撩开了沛菡眼前半闭的床帏,走过来。
沛菡看着她,一双眼只是不明就里地,盯了那墙角的炭盆。
“不是说不到时候,这些是哪来的?”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彩蝶向墙角看去。
彩蝶笑了笑,一张脸上是明晰的表情。
“方才少爷来过了,奴婢告诉他您受了风寒,他便送了这些陈年的旧碳过来。”彩蝶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些虽是旧碳,可是与新碳并无区别。奴婢想着小姐怕冷,便受了。”
沛菡听了彩蝶的话,微蹙了眉头。
“我受风寒了?”她问,然后下意识地去抚自己的面颊。怪不得,总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
彩蝶点了点头,告诉沛菡她睡下去后便发起热来。若不是彩蝶及时发现,情况就不妙了。
“小姐,您先将这姜汤喝了吧。虽说您的烧已经退了,可是身子还是虚着的。”彩蝶说着,从那圆桌上端了小碗。
沛菡看着那碗中黑红的汤液。虽然极是不喜,却还是闭着气喝下了。
方喝了药,彩蝶便将饭食布将上来。沛菡稍微地吃了些,才觉得身体好转了许多。
不知不觉,时间已到了下午。
因为难得出太阳的关系,沛菡搬了躺椅,舒服地坐在院中晒太阳。
天气初霁,外间的天是如明镜一般的瓦蓝。几朵白云悠悠地绕在天上,恣意地变换着各种造型。倒是惬意异常。
天井的四周。开辟的花圃上种植着几株梅树。因为没到季节的关系,那梅树还只是伸展着诡异的光秃秃的枝桠。像是老态龙钟的寿者。
门槛的周遭,摆着的寻常菊花已然开放。虽是到了末尾的花期,可是还是为这小小的院落,增添了诸多的生机。
她轻嗅了一口那鼻端萦绕着的淡淡的泥土清香。呼气间,便见彩蝶端了时令的水果过来。
“小姐,吃些水果吧,对身体好。”她说了句,可是话没说完,便见一双修长的手,从身后绕了过来,直奔盘中的苹果而去了。
“啊——”彩蝶一惊,不受控制地喊出声来,手中端着的托盘也在此时应声而落。
身后那人,却像是做了充足准备一般,眼疾手快地过去捧起了那正下坠的托盘。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说出一句话来。
“彩蝶,你倒是愈发不小心了!”齐之昱幽幽地说,眸华在看向她们的时候,是带了熠熠的光亮的。像是闪烁在眼中,流淌一地的碎金子。
彩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迷惘地看着齐之昱,怔怔地愣神。过了半晌,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才赶忙捧了托盘过去,口中连连说着:“奴婢该死!”
“瞧,我又没说什么,倒是我的错了!”齐之昱无奈地耸了耸肩,似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彩蝶只是在他的话语中颔着首,一张小脸被窘得通红。
有风,顺着那无际的天边吹了过来。撷卷着变幻莫测的云。一同,糅杂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时刻。浮起的发丝,像是缠绵悱恻的心情的,只是腾生出辽阔无际的河,一路奔流不止。
沛菡看着身旁的齐之昱,蹙了眉头,不觉问出一句话来。
“你来找我作何?”她问道,脸上添了诸多疑惑之色,“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沛珊呢?”
齐之昱没有马上回话,只是在沛菡身旁的石凳上坐了,才慢悠悠地说:“她自是留在宫中的姐姐处了。有萱妃娘娘照料着,她现在过得不知有多快活!”齐之昱笑了笑,然后又关切地问道:“你呢?听彩蝶说你染了风寒,现在可是好些了?”
沛菡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她……可是选上了?”她又怔怔地问了一句,极力地敛着神色。
齐之昱回过头去,正看到她有些关切的脸,以为她只是在为沛珊的事情担心,便说道:“选秀女这件事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何况沛珊是萱妃的亲妹妹,皇上定是不会亏待于她!”他顿了顿,接着道:“再者,沛珊长得人比花娇,皇上是留定了她的。你不必担心!”
沛菡默默地点了头。可是心中,却是划过一阵深深的怅然。
就像搅搅缠缠在一起的藤蔓,结成死死的结,再也解不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