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懒洋洋。
荒草丛生的小路上一男一女各骑一匹高头大马向前移动着。
浮竹子早就又买了顶新斗篷扣在脑袋上,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云枫知道她似乎常常走神,每次云枫和她讲话,都能吓她一跳。
云枫放慢了速度,与浮竹子挤到并排道“姐姐,前面丰都城就快要到了,我们就快分手了。”
浮竹子猛的拉住了缰绳,座下马匹一声长嘶吓了云枫一大跳。
浮竹子幽幽道:“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
云枫不好意思道:“姐姐,还记得我说过请你的理由吗,我当年救你时见过浴血双刀,我自然知道这刀的来历……也知道它身后的一段故事。
浮竹子有些震动,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这次回凤凰集,完全是估计不足造成了大难。阿伊玛的行踪是很保密的,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对此绝对关注的只能是丰都城的人,所以我猜想就是梵鸣音城主前来了。其实我是顶讨厌打架的,呵呵,这也不是我的优势。我想啊,再不济,我也可以上凤凰山请姑姑帮忙。当然,还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就是请你……我想,以你和梵城主的关系,他一定不会为难阿伊玛的。而且,梵城主主修进攻术,对于你的伤帮不上忙,如果阿伊玛出手救你,还能化解他们两人的过节……”
浮竹子厉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想瞒你。虽然我跟舅舅关系不好,但每次外出游历,都要向他谈一下遇到的人事,他会给些建议。当谈起你那奇异的兵刃时,舅舅讲起了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我当时都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虔诚’竟然是更大名鼎鼎的梵城主的千金……”
“别说了!”浮竹子大声喝止,“云枫,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
“姐姐千万不要误会……云枫绝对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虽然静音姑姑说,是梵城主逼走了你姥姥,逼死了你母亲,我想那是她为朋友不平吧。我舅舅说,实在是你姥姥修炼的功法太过血腥暴戾,丰都城容不下她老人家了,而你母亲夹在两个针锋相对的亲人之间无能为力,自刎身亡的……”
“不要再说了,这些我已经知道了。姥姥的遗书中讲了一切,还让我不要恨他……”
云枫忧郁的看着她:“姐姐,现在是个机会,要不要随我……”
浮竹子身体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云枫苦笑道:“其实我很讨厌一个人游历,被野狼吃了也没人知道……”
“我陪你。”浮竹子打马前行。
夜,乍暖还寒时。
黑压压的丰都城就在远处,但两人还是决定在城外休息一晚,这座城的夜,可不是好过的。
两人吃晚饭,围着火堆说了会儿闲话。
云枫在火堆旁打着哈欠躺下时,浮竹子还在打坐修习,腹中那与心脉长在一起的冰寒魂化晶能量暴涨,一缕缕的融入全身。
睡得正香的云枫被什么东西闹了一下,他警觉的睁开眼睛,竟然是浮竹子的白发。她的斗笠早就不知哪里去了,发髻也不见了,满头的白发随风飞舞着,她仍在凝神修习,这是要晋级了啊!
云枫大惊失色,在丰都城外修习,而且在突破升级,这简直是胡闹!一旦有不轨歹徒惊扰,前功尽弃,甚至可能走火入魔!他急忙熄灭了火堆,警惕的四下观察了一下。
浮竹子的神情突然变得痛苦,一丝鲜血从嘴角渗出。云枫从来没经历过这种高阶升级,但他知道,流血是不应该的,这是出线内伤了。这可怎么办啊,他心中翻滚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突然一个声音在心中想起:“别着急,枫儿,这是筋脉冻伤!冰寒属性的真气本来就有收缩筋脉的特性,一定要慢慢吸收,这姑娘太着急了,竟然强行催动大股真气运行!你抽出精纯暖性真气推入她体内,顺着筋脉四壁游走一圈,防止冻伤扩散。”
云枫听到阿伊玛的心声,高兴的照办。他偷眼看浮竹子的脸,颜色终于慢慢的回复正常了。他心中暗暗叫苦,根据公认的经验,高阶晋级关键期可能三五天,也可能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当然,还有在这个攻关阶段完蛋的。
当天渐渐放亮的时候,云枫发现,浮竹子的头发正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回复黑色。他长出一口气,松开为她输了一夜真气的手掌,瘫坐在一旁。浮竹子精神矍铄的睁开眼,看着狼狈的云枫,歉意的笑了笑。
云枫白了她一眼:“你就对晋级这么感兴趣啊,这是什么环境啊!?”
浮竹子笑道:“你不敢兴趣吗?从小就念,‘一粒种,两瓣芽,三枝四杈五开花,六招蜂,七引蝶,八级九级不算差,忍住实落便升华。’我之前六级,刚刚有点吸引他人注意的资本,现在又跌回四级,这还得了。总算回复到五级开花了,多少有些底气了。说起来,你才三级,原来也不过四级,不过是扩展筋脉的层次罢了,你倒是不着急吗?”
云枫苦笑道:“我怕累,呵呵。”
浮竹子也笑了:“你是懒!呵呵。不过刚才多亏你出手,不然,真被体内这宝物伤及性命了。”
云枫想起阿伊玛来,急忙在心中呼唤了两声,竟然丝毫没有回应了。
丰都城就在眼前了,外表看去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城头的纸扎在风中抖动,似乎招呼着进出的人们。
云枫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道:“姐姐,你现在还能决定,要不要陪我?”
浮竹子将找到的斗笠拉得更低一些,一句话也没说,催马先进城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进丰都城,心里都有些紧张,云枫甚至急切的想念小雪。
城中人们生活很安定,没有一点死气沉沉。做买卖的吆喝声四处都是,街道上打闹的小孩子也是自恣意奔跑着,两人有点怀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但有一点是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城中所有的房子门上都有各种各样的鬼画符。云枫是戾气修行,自然知道,这些鬼画符不仅仅是用来辟邪的,而是制作戾气不能侵入的微型结界。
他们在城中巨宅丰都府附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落脚,安排他们休息的小厮满脸笑意,云枫笑呵呵的多打赏了些钱。浮竹子看他大手大脚的,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因为这些钱都是她的,云枫几乎就是个穷光蛋。
云枫注意到浮竹子的情绪,示意她不要在意。小厮安排他们进了房间,乐呵呵道:“客官,看你们是外来人,小的多个嘴,我们丰都城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夜里不可以出门的。”
云枫连忙抱拳称谢,拉着他的手,像亲兄弟似地热情,他小声问道:“小哥,问你个事情,最近丰都城里可来了什么大人物?或者值得城主出府迎接的?”
小厮仰头想了想道:“你们是来找城主的吗?你不提我还真是没在意,城主似乎又有一个月没在丰都城了。”
“又?”
“哟,瞧我这张嘴,客官,这事可不能随便说,我看你是个好人,只告诉你一个。”小厮压低了声音道,“丰都府的食材是四方采购的,小的曾经有幸因此进过府中几次,无意中听到里面的老爷们埋怨城主经常外出,而且一走就是个把月,将这城中之事扔在一边。”说完,他一再嘱咐云枫莫要传出去。
浮竹子待小厮走后冷笑道:“你就是靠这种手段在江湖上骗人度日的吧,可惜了你的那些资源,认识这么多高人,还不好好学习修行。”
云枫笑道:“两码事。这种事其实在哪儿都能打听到,只是这些小厮都贪婪而且喜欢卖弄,就成了情报最佳来源。至于你说的高手,我也不认得很多的,呵呵,你父亲我就从没见过的啊,所以现在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浮竹子听到父亲二字,身子有时一颤。
云枫知道说错话,连忙岔开话头:“既然他外出了,恐怕雷厉来了也没用,他应该不会再次等死,我们要找个机会进府打听一下,如果雷厉不在,我们就离开。”
浮竹子呆呆的,没说一句话,也许心里还有些遗憾没有见到那个人吧。
丰都城的夜晚,降临得似乎有些早。家家户户都早就吃饭休息了,连蜡烛油灯都未点燃过。天空阴沉沉的,星月光辉丝毫不显。
黑漆漆的屋子里,两个黑影摸索着往外走。
浮竹子小声道:“不是说夜晚不要出门吗?”
云枫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可是出了名的杀手啊,这也害怕,八成是吓唬外乡人的把戏吧。”
浮竹子竟然没有抽出被握着的手:“我们能不能再用你那心语共生术?你讲话太大声了点。”
云枫无奈的摇摇头道:“我的戾气魂力与你的魂噬毒有些渊源,所以能连接共语,现在姑姑已经为你重塑筋脉,你的毒也消得差不多了,那术不能再用了。”
浮竹子不再说什么,两人牵着手上了房顶。
街道上尘沙呼啸飞舞,带着漩涡盘旋起来。整座城竟然真的在夜里一点存活的气息都没有,两人头皮都有些发紧,浮竹子不禁更紧的握着这个比自己年小不少的男孩子的手。云枫感觉到她的紧张,回身拍了拍她的手背。
忽然四面八方阴风大作,隐隐夹着鬼叫向他们袭来。云枫急忙将浮竹子护在身后,双手急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顿时掌心出现告诉旋转的漩涡,他旋即将漩涡扔上高空,另一只手捏诀。那漩涡在空中放大几十倍,落下时正好将两人罩在其中。云枫低声喝道:“放!”漩涡立刻像是脱离了束缚更大更远的旋转起来。四面的鬼叫声渐渐都变成了鬼哭声,云枫冷笑一声,变动“收”字诀,那漩涡便马上紧缩变小,回到云枫的掌心。云枫停止捏诀,握住了手中的小漩涡。
浮竹子好奇的探身看过来。云枫摊开手掌,一缕灰色粉末随风飘散了。
“你本事倒挺大的嘛。”浮竹子心中生起一丝敬佩。
“鬼把戏罢了,呵呵。”云枫倒没客气什么,心中道,“怎么说,自己也是阿伊玛的弟子啊,魂术鬼术自己也不是白学了。”
两人一前一后跃进了丰都府的院子,府中竟然也是一丝人气都没有。
云枫拍拍脑门,有些不知所措。浮竹子躲在院子里的树影中等着他下一步的举措。
云枫大大咧咧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故意弄出些声响,仍然没有人出现,但云枫明显感到很多挂着驱鬼符的门窗后有很多眼睛在盯着自己。
云枫大着胆子道:“小子出来宝地,想找雷厉,不知他可在此啊?”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似乎传了很久才停住。云枫仿佛听到无数的叹息声响起,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正屋的房顶上出现了一个黑影,宽大的衣衫在夜风中呼呼响着。
云枫心中咯噔一沉,这神秘人周身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那件硕大的衣衫似乎都不是真正的布料,而是溢出的黑暗力量凝聚而成的,这人至少是九级强者吧?!
浮竹子向树影中缩得更紧了些。她心中暗自祈祷,千万别出差错,大不了公布自己与梵鸣音的关系,总能保二人平安吧。她猜测云枫也是这么想的吧。
那黑影一闪不见,云枫心中有些发慌,回头看向浮竹子的藏身之处,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那黑影竟然正单手提着失去知觉的浮竹子,面向自己看来。
云枫惊得说不出话来,想逃开,双脚却灌了铅似地一动也不动。那黑影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又闪身不见了。
云枫一屁股坐在地上,伏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头上的冷汗哗哗直流,胸中的心脏像是要突破极限的飞速跳动着,头脑中的晕眩感也越来越重,终于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