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际,却最是红火时,燃起每个人眼中一簇火焰,落霞氤氲,却独独掩映着门前苍白的脸庞。
目光静静地从落日移向头顶的匾额——夕落忆,一如这落日景象般唯美的名字。
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踏入夕落忆的三楼,为何明明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三个字,心底却隐隐有一种情感在涌动。
这是第一次,叶焱踏入夕落忆的三楼,这个据说是辰王夫妇曾经的卧室,这个静静地透着一股子清冷的地方。
夕落忆——这是叶焱到这里后居住的地方,但她的卧室在二楼,这三楼,她从未踏入过,虽然她的抽屉里一直放着一把三楼房间的钥匙。
许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那份愧疚让她从不敢踏入这里,许是因为这里是辰王府每个人的禁忌,让她看着它也不禁望而止步,也或许是到这里后的她其实根本无心关心这些。
走进卧室,抬眼望去,里面的物品纤尘不染,叶焱知道这里经常有人打扫,但除了窗口那两件东西,依旧灰尘满布。
叶焱好奇地看去,那是一把古琴,就放在敞开的窗台前,上面缀着三三两两略显干枯的粉色花瓣,微风轻拂,吹起轻薄的纱幔,吹落了古琴上干枯花瓣的同时也带进了新落的娇嫩花瓣。
叶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感怀上心,古琴上依旧是三三两两的花瓣,却已非前刻,人生也莫过于如此吧!
目光移向墙上,雪白的墙面上挂着一只萧,与古琴一样同是古老的木色,满是灰尘的表面可以看出它已久未被吹奏。
叶焱轻叹一声,想象着以前是怎样的琴瑟和鸣、鹣鲽情深,此刻却是物是人非,人去楼空。
扫视整间卧室,叶焱的目光不禁被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深深吸引。
画上是一男一女,男子衣炔飘飘临水而立,唇边抵一只萧,应是在吹奏,女子泛舟湖上,轻纱半掩面,纤手轻拢捻,正以琴相和,两人脸上皆是淡淡笑意。
叶焱细细打量,画中的琴箫正是房间里的,想必这两人就是辰王叶辰和辰王妃尹歆颜了。
虽非美术出身,但身为设计专业的学生,叶焱还是一眼就辨认出了画中有两种笔触,想必是两人皆为对方所作。
但见画中右上角还题着一首小诗:
落日湖畔曲相和,
脉脉水语璧人合,
纵是夕隐春水尽,
两情长久终不涸。
看着这爱意绵绵的七言诗,叶焱呼吸得很轻很轻,仿佛是怕惊动了画中人那始终如一的浅浅笑意。
“焱儿……”
很轻很苍老又很突兀的声音,深陷画中的叶焱被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才发觉是爷爷在叫她。爷爷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爷爷……”
叶焱的声音也是轻轻淡淡的,许是被这房间的氛围所感染吧!只是两天未见,她没料到会在这里与爷爷碰面。
“嗯!”
叶老凝视着画中人,声音里是掩不住的苍凉和倦意,“这就是辰儿和颜儿……”
叶焱看着画没有接话,因为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哎……”
良久,叶老轻叹,目光从画上移向叶焱,看着她眼里始终如一的静然,开口道:“焱儿,爷爷对不起你。”
叶焱看向爷爷,许是刚才已听过哥哥的道歉,已知道他们的选择,她的眼里没有诧异,也没有淡淡地嘲讽笑意。
只是她在想,这两句对不起,足够成为她留下来的理由吗?足够让她说服自己的心吗?
“焱儿,知道为什么这里叫夕落忆吗?”
听到叶老的问话,叶焱略显诧异地看向爷爷,她没想到爷爷会突然这么问,但心里已隐隐明白,今天……到了她该抉择的日子了。
随着爷爷走到阁楼的阳台上,见爷爷凝视着远方的落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叶焱注视着爷爷斜晖下孤独的背影,缄默不语,她知道,说爷爷在问她,还不如说在自言自语,她感觉得到,爷爷的声音苍芒而忧远,那目光,那声音,穿透天际的落日,仿佛流转了千年,承载了千年的孤寂与思念。
“十八年前,就在这里,有一个人日日站在此处,倚栏远眺,从晨曦初升到夕阳落下,只为等着她丈夫的身影。她的眼里没有泪水,更没有痛苦,因为所有的泪水与痛苦早在日复一日的企盼与绝望中消失殆尽。”
“夕阳西下时分,她的丈夫就会回来,看到风尘仆仆、身无一物的丈夫,她只是漠然转身回房。直到第二天晨曦初升时,她又会站在这里目送着丈夫离去的背影,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静等着又一天的过去。”
暗哑的声音在落日的余辉里静静流淌,默默地注视天边的夕阳,叶焱仿佛看到了那个女子孤远又单薄的背影。
只是没想到,夕落忆这个名字竟源于此,难怪,今天细细品味那三个字时,唯美得让她觉得伤感。
“直到三年前那次意外,她带着一生所有的痛苦与思念离开了尘世,一切的不幸最终都冰封于雪原,也许,对她而言,这也算是一种解脱。”
听着爷爷低低的述说,即使早在刚才看到“夕落忆”中那个“忆”字时就有所猜测的叶焱,眼泪还是默默地盈满了眼眶。
为那个悲伤的女子,为那段不堪的往事,为今时今日自己的遭遇,也或许,处在这消逝的落日余辉下,本身就是一种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