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缺见来意已被麻衣老人应常至说出,也不再掩饰,便将自己数月来追寻周云逸,花漫天二人踪迹的情形说了一遍。
二老听了,互望一眼,应常至捻须道:“原来如此,你倒是找对了地头,周小子受了重伤,现下便在这里休养。”唐缺一听,霍然站起,惊道:“周前辈受了伤,怎会如此?以他武功……”
杜堪行道:“周家小子武功确实高强之极,连老夫都自愧不如,可惜是双拳难敌四手,你说的那花漫天当年我兄弟也曾与他见过面,此人武功本来不凡,要说单打独斗,虽然不是周小子的对手,却也相差无几,但不知道这小子用什么法子,居然请动了几个就久不出世的老怪物,一起出手,还是周小子武功已臻化境,虽然受了伤,却突围而出,逃到了这里。”
应常至接口道:“老夫和周小子的父亲黄山医隐本有数面之交,昔年还曾受过他的恩惠,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二人一起出手,将追杀他的人惊退,但我二人限于当年发誓为郑公公守墓,不再下山一步的誓言,也只能护住他在这里平安。”
唐缺关心周云逸的情况,当下便求两位老前辈领去相见,二老自然答应,应常至道:“周家小子中了哀牢山李老鬼的销魂指,一则他内力浑厚无比,二则郑公公衣冠冢墓室旁有一眼地火温泉,杜老二的乾天六阳掌需要借地火之力练功,便在那处辟了一间密室,用温玉蒲团覆盖泉眼之上,借那热力练功,这次倒正合周小子疗伤之用,我二人要坐镇这里以防对头再来,便让婷丫头领你去吧。”
唐缺谢过二老,正要随何冉婷起身,杜堪行忽问道:“唐贤侄,你腿上到底练了什么功夫,能够压入泥土而不伤?”唐缺微微一笑:“晚辈并非被压入泥土之中,其实却是取巧用了一门借力用力的功夫,将前辈的掌力引入脚下,前辈掌力雄厚,将泥土压低,晚辈双足自然便陷下去了。”
二老本来一直奇怪,唐缺年纪轻轻,纵然内功修为再深,真力总不如杜堪行数十年修为精深,怎能和他相持不下,现在闻言都恍然大悟,原来杜堪行看似和唐缺比拼内力,其实一小半功力都用在了地上。
不提二老方自惊叹这门武功的神奇,唐缺随在何冉婷的身后,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白衣赤足,长发如瀑的清冷身影。最后那一掌,如果不是灵机一动,使出了似是而非的‘补天式’,更用出了她所传授的‘斗转星移’……
唐缺随在何冉婷身后由茅屋之后的桃林中寻径而行,看她一路分花拂柳,袅袅前行,走了一会,已是看出来这茅屋之后的桃林乃是一座玄奥莫测的阵法,似五行非五行,似三才非三才,脱胎于九宫八卦但却另有玄机。唐缺虽然幼时随祖父学习,对阵法一道颇有研究,但自身是客,看出几分门道后便不再多想,只是亦步亦趋,随着前面倩影行路。
走了约莫半柱香时分,来到一株合抱大树之下,只见何冉婷绕到树后,片刻便听见吱吱嘎嘎的机括响动之声,那株大树树身上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恰能容一人矮身钻进。
唐缺心中方自对这精巧的布置啧啧称奇,何冉婷已从树后出来道:“唐大哥,周前辈疗伤的地方就在下面,随我进来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火折子点燃,借着光亮当先而下。
唐缺跟在何冉婷身后下去,刚进了洞口,便见何冉婷伸手在洞壁上一按,机括声响眼前一黑,洞口已经关闭。
此时唐何二人置身之处,是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过狭窄甬道,甬道虽窄,但却气息清新,显然另有通风之处,甬道中一片黑暗,只有何冉婷手中的火折子,放出跳跃的光芒。
何冉婷侧着身子走在前面,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子挡住火折子的光线,其实唐缺内功修为早到暗室如昼的地步,只要有些许光亮,对他而言便无异白昼,只是见了何冉婷这般举动,不由得心中一动:“何姑娘心思倒细致,很肯为人着想。”
他这里心中方在夸奖,却不知道何冉婷乍然与一个年轻男子同处在这狭窄的甬道之中,偏生这人又是自己一直心仪之人,心中又羞又喜,只觉得胸口小鹿乱撞,一颗心彷佛要跳出腔子一般。她为了怕唐缺看不清脚下之路,虽然背对着唐缺,但却放缓脚步,离得他极近,在这安静之极的甬道之中,只觉得对方温热的呼吸仿佛喷在自己的脖子上,身子一阵阵发软,脚下如踩云端,轻飘飘的浑不着力,心里如饮醇酒,粉脸上红云密布,幸好火光映照在她的俏脸上,本就红扑扑的,否则非给唐缺看出异样来。
饶是如此,何冉婷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心里羞怯到了极点,只怕让唐缺听到,不时偷偷回眸一瞥,只看到唐缺抿着唇眉头轻皱,显然在担心周云逸的伤势,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庆幸之余有些失望,只盼这条甬道再长些个,莫要太快走到尽头。
然而这条斜斜向下的甬道终究有尽头,没有多长时间,两人已然来到一座石门前,何冉婷心里叹息一身,伸出玉手按动壁上机括,石门开处,唐缺已一步抢进,面色激动的来到了小小五尺见方密室中,端坐在蒲团上如同老僧入定般的那人面前。
依然是那英俊无匹的容貌,只是略显憔悴,原本那乌黑的须发,也染上了点点霜白,唐缺注视着面前的这个人,满腔孺慕之情,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忽然跪在了地上,星目中已有泪光晶莹。
密室中正是年余不见的周云逸,周云逸盘膝端坐在一个火红的玉石蒲团之上,双目紧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睁开双眼。
看到眼前的唐缺,周云逸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是嘴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道:“你来了。”
唐缺使劲点了点头,此时在周云逸面前,他不再是唐门家主,不再是大战藏边明王的武林豪杰,他只是一个满怀孺慕之思不停追寻,终于找到了亲近的长辈的一个少年人而已。
唐天豪,唐笑天,上官灵玉,端木远,这些从唐缺年轻生命中逝去的最亲近的人,他们离开留下唐缺心灵上的空白,此刻唐缺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周云逸在他心目中是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