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满城的灯火俱已熄灭,突然一声痛苦的门轴吱呀声响起,在暗夜里传出好远。
厚重的城门被推开,紧接着,无数马蹄叩在寂夜的青石板路上,像海涛一样轰轰的淹来。
战鼓被擂响,伴随着一声声叱诧的呼喝,万家灯火又一盏盏慌乱的亮起。百姓们战战兢兢的推开了门窗向外窥望,不知是南亓的军队还是北荪的军队趁夜又进了城。
寂静被打破,博达城好像一瞬间苏醒了,灯影绰绰,人影幢幢,哭闹怒骂声惊的原本藏在檐下树上的鸦雀一阵乱飞。
城中主街,一座客栈的二楼上,窗户被静静的推开一条缝。窗里人隐在暗中,目光熠熠,衣袍整齐,显然根本未曾入睡。
“公子,是鞑子兵。”一盏烛火捧来,映亮了一张年少英俊的脸,是流风。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抓的表小姐?”
窗后,上官轻尘默然无言,只垂眸看着一根高高的大纛过去,然后是一杆杆烈烈飞舞的战旗:黑色的底,绘着红狼的图腾。
战鼓沉闷的撞击着,声音大的像直接撞在人的胸口。
一列列黑甲弯刀的骑兵走过,一辆圆顶,垂着金铃珠链的马车映入了视线。
朦胧的纱帘,遮不住里面婉约的倩影,仅仅是一个侧首静坐的姿态,已构出一幅令人遐想联翩的美景。
上官轻尘的身子向外一探,手扶上了窗棱。
“公子。”流风不安的抬起了头。
上官轻尘定定不动,手慢慢攥成了拳。
马车行来,马车行过,马车渐行渐远……
“公子?”逐月皱眉又唤了一声,他身后,甲乙丙丁皆是一身劲装兵器在握,只等上官轻尘一声令下——
依旧未动,上官轻尘目光如箭,仿佛已钉在了那辆马车的弧顶上。
不对!
鞑子怎会如此张扬,就算是打了胜仗,就算是已回到了北荪地界,但也不必在这样深夜的时刻弄得全城惶惶吧?
流风忽然浑身一震,靠了过来:“公子你看!”
街两旁,十数道人影自屋宇上陡然闪出,齐齐扑入了鞑子兵的队伍里。
“鞑子,纳命来!”一声虎吼震彻天际。
“不好!”上官轻尘面色一变,快速送上窗页,只留下一线隙缝。
夜幕下,鞑子兵惊而不乱,似早有准备。
队形一散,让偷袭者顺利闯入,马车周围早已环起一队胡兵,张弓搭箭,一阵箭矢乱飞,偷袭者未近马车已倒下数人。
箭停后,余下的鞑子兵又围了过来,如潮水般将偷袭者堵在中央。弯刀如月,箭血飙洒,纵使偷袭者个个身手相当不凡,但被大军包围,就如同万蚁噬糖,一瞬便落于了败势。
“逐月!”上官轻尘从袖中抽出一面黑巾,目光穿出窗缝紧紧盯着街下:“你去穆苏府接应小丐,我们随后就来。”
“公子——”流风的脸上惊惶之色一闪而过,话还未及说完,上官轻尘已将黑巾蒙到了脸上。
推窗,身形一展如鸿影翩落,脚未沾尘剑已抽出,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快的令最先发觉的胡兵连示警都不及发出,便被一大片骤闪的剑光晃晕了眼。
璀璨夜空,清剑如泓,如月华被引下人间,若星辰砸进人群,如幻的美,带来致命的死亡。
“逐月!”流风一扒窗棱跟着窜了出去,急急留下一句:“分头行事按公子说的办。”
又是几道黑影窜下,引得街上的鞑子兵登时一阵忙乱。
噗噗,接连的闷响声回荡,是人的身体倒地的声音。嗤嗤,极快的嗤鸣声流窜,是剑刃刺进肌理的声音。
有剑光开道,纵在最前方的鸿影一路推进如入无人之境,直至冲入了混战的中心,“叮”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一柄弯刀架住了清水般的软剑。
上官轻尘一个倒翻,借着反力双脚连踢,踢倒了一圈胡兵,解了被围众人的困境。
“救人已不得,快走!”伸手拽起一个满身鲜血的老者,上官轻尘大喝一声,挥剑再次刺退冲上来的胡兵。
眼角余光中,一道熟悉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纵来,上官轻尘纳力单臂一抖,将老者送上半空。
“公子,走!”半空中,流风接过老者被坠的身形一沉,干脆一脚踩住了一名胡兵的脑袋,一大片银光出手,如风送雪沫,散入人群。
“哎呀!”痛呼声连起,一大片胡兵倒下。
上官轻尘伸手扶住一名受伤的偷袭者,再喝一声:“突!”
如得敕令,被围众人再不敢恋战,当下纷纷向外突围。
倏然间,队尾处一片纷乱,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四人正从外围杀入。
两方一照面,便似早有灵犀,被围众人当即转身杀向队尾方向。双方一接,胡兵即如溃堤,再阻不住偷袭众人,眼看着他们散入大街小巷,被茫茫夜色瞬间掩去了踪影。
“不要追!”一声厉喝阻住了欲追的胡兵。
围着马车的胡骑散开,一人打马缓缓的走了出来。弯刀黑甲,鹰盔下两条长长的乌金细链,轻薄的月色照上他的脸,瘦削如刀,上斜眉,细挑眼,嘴巴隐隐泛着乌色。
“南亓人!”弯刀一闪,那人斩落了穹顶马车的风帘,里面的女子蓦一抬眸,盈若秋水,脉脉欲诉。隔着重重的夜幕,道道的青檐,她的目光一直在闪动,不知在寻找什么……
“你们的第一美女就在我手中,有本事再来抢啊!哈哈哈……”张狂的呼喝,在胡兵乱纷纷的口哨声中凝而不散,被风一直吹到了数丈外上官轻尘的耳中。
脚下一顿,上官轻尘立在一道高檐上转过了身。
几条街外,马车依然停在那里,依稀可见一弯倩影坐在其中,翘首而盼……
“此人内力相当深厚。”
喘吁吁的话音在耳畔响起,上官轻尘回头,看着手中扶着的老人:“唐老前辈受伤不轻,不要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