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地板上躺了很久,期间一直没人讲话,整个屋子里只有前不久我买的USB接口的小电扇启动时的嗡鸣声。又过了一会,边暮城忽然说:“我曾经有个女朋友,那个女朋友,和你长得很像。”他顿了顿,“余艺轩是这么说的吧?”
我没接话。
“其实你们俩一点都不像。”他无声地笑着,“她是个安静的人,也长了张恬静的脸。她做人做事都很低调,从不在公共场合大声说话,大声笑闹。但她脾气很倔,非常倔,倔到你稍微有些许忤逆她就会被她打入天牢。她就是那种心热时甘愿对你臣服,意冷时就天涯陌路的人,说实话,很不好相处,但是我喜欢。我喜欢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追到,用我的相机。”这会他才把脸转过来,眼里亮闪闪的,像泪,又不是泪。
我扯出一个笑容来:“你的表情好像在讲八卦的小女生,说了一个自己的秘密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探寻对方的秘密。”
“我不知道我讲的是不是秘密,或许是,又或许不是。不过我确实想跟你换个秘密来着。”
“我的秘密?”我揶揄,“我的秘密就是,其实我是个男的。”
“嗯,那么接下来是我的第二个秘密。”他丝毫不介意我的扯呼,回过头去继续说,“我是我们家的独子,爸妈都是律师,所以他们都希望我能继承衣钵。我并没违逆他们的想法,因为我本身也很喜欢律师这一行业,还曾经想过,要是考了证出来没地儿去,至少能到我爸妈的律师事务所先混点经验。但我说的那个女朋友,她特喜欢画画,在平时就经常拿着炭笔画,什么都画。那时候我们好了不到一年,我舍不得高考之后就这么各奔东西,于是瞒着爸妈改了高考志愿。没成想她知道这事儿后二话不说就要和我分手,说我没出息,没理想,最终也将没建树。我年轻气盛不服气,就想着整点建树给她看看,但还没等她看到我有所建树,我们就分开了。”
“又轮到我了?那什么,我是个男的,但后来我妈嫌带把儿的闹腾,就把我给整成女的了。”
他认真的表情终于崩塌,翻身制住我:“真是的,煽情一刻知道吗?煽情一刻!真不给我面子。”我配合着大笑了两声,却感觉他的肩膀在轻微地颤抖。
翌日,我揉揉酸涩的肩膀走出房门,见边暮城还在地毯上缩着。客厅的窗户半开着,看样子他是在客厅吹了一夜的风。我心里五味杂陈,一下子没敢往他那边看,就偏头过去看窗台上摆着的花瓶状的小鱼缸。那缸里头养了两条小金鱼,瓶口还浮着株翠绿翠绿的吊兰。那是前不久夏眉给送的,我这两条鱼,她那也两条鱼。
我逗了会鱼,然后去卫生间洗漱,回来的时候他一动没动还那么躺着,于是绕开他走到窗台边,从身侧的电视柜上的小隔层里取了鱼食,扯开了塑料包装倒了点到鱼缸里,又顺便拉开窗往外头看了看。
这还是晨露熹微的时候,晨风舒爽,轻轻柔柔的,像是林宜然在我半睡半醒之时抚慰着我的手。
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翻身的声音,我忙回头去看,边暮城依旧睡着,不过换了个方向,略显长的额发散在洁白的地毯上。
我好笑地看着他的睡脸,忽然发现他原先侧身躺着的那一侧,整整齐齐放着一条蓝白素裙。我心头一跳,快走几步在他身前蹲下,伸手越过他去拿那条礼裙。
我轻手轻脚地拿过裙子,抖开一看,果然是我带回来那条,不过已经是修补好了的。正如他画的那样,镂空层叠状的螺旋碎裙摆,长长的散漫花瓣状的下衣摆也被他改成了一圈小螺旋,一朵朵小青花在上头开得分外桀骜。
我伸手推了推他,没见醒,于是起身去厨房想着先煮点粥。谁成想我一推开厨房的门,迎面就扑来一股焦臭味,吓得我一个激灵。仔细一闻,却是从垃圾桶里传出来的,还带着一股有股塑料融化了的怪味儿,于是急忙冲上去在垃圾桶里扒拉了几下,很快就扒拉出一组照片,正是先前被边暮城扔掉过,又默默拣回去的那几张照片。
“别看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先给我弄点吃的吧。”
“嗯。”我丝毫没有惊讶的心情,从我闻见那股怪味开始,我就知道他没睡多久,也没睡多沉。
“你要吃什么吗?”我问他。
他懒懒地倚在门框上,单手覆着额头,藏在阴影下的眼睛还在往垃圾桶里瞟。过了好一会他才又重新开口说话:“随便弄吧,弄好了放着就成,我回去补个觉。哦,你先泡杯牛奶给我喝口。”
我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会,给他熬了点粟米粥,里头加了点菜叶子还有碎牛肉。他则早在外头睡死了过去,给泡的牛奶还在茶几上放着,飘着热气。
我略一琢磨,觉着按他这个状态,不睡到大中午是醒不了了,于是就让粥在锅里温着,在电视柜上找了张便利贴,给他留了句话,然后拍在了他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