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坐在在客厅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呼自己,只能听他俩争吵。
小老太太的声音拔的挺高,可惜用的是方言,我听不大清楚,大致在骂边暮城私生活不检点。边暮城的声音倒是轻,我在外头基本没听见。
他们娘俩儿在厨房了捣哧了半天,出来的时候两人的面色都不好。
边暮城扯开领带丢到一边,我下意识捡起挂在了衣架上,老太太的目光立即追过来,话倒不是对我说的:“你也快三十的人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掂量着点!”说罢摔门走了。
边暮城面容困顿地抹了把脸,半晌才指着门说:“那是我妈。”
我点头,又觉得不大礼貌,就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好些年没回去,老太太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嚷嚷几句就完事儿。”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坐在一边没说话。
他在客厅站了一会,也在一边的沙发坐下。不久一道疲倦的声音传来:“林奎光,你觉着我年纪大吗?”
“这个,说到结婚的话,你是该早做些打算了。”
“你听见我妈说的了?”
“一点点吧。”我说。
“想跟我结婚的我都看不上,我看上的,不知道愿不愿意跟我结。”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一阵狂跳,定了定神,我说:“那什么我不打扰你了,我回屋画画去。”
因为朴素放话说让我大胆画,我就在工作室外的办公室前闲坐了两天,画了件外罩灯笼纱袖的收腰绣花雪边短旗袍,下身是绘了一树海棠的织锦短裤。
原本我没打算画雪边,但一时琢磨不出来在领口和袖头上加什么花边或彩色牙子盘滚设计,干脆拿毛边替了,后又画了双及膝雪边靴。朴素看了直叫好,只是说我那花画的不咋地,远看去就跟贝康浩画的似的——贝康浩就是那满嘴水光的小祖宗。
我没见过贝康浩画画,估计朴素是在夸奖我,因为我就在上头随手画了两朵花,边上注了两个字儿:海棠。
我心觉不好意思,就挠挠头说:“我也没仔细研究过那花,也不知道确切什么样儿,反正我带回家再改改吧,到时候单独画个花色给你看看。”
朴素点头说:“也成,那你就画吧,你们俩都出师了我才高兴呢!你还有什么想法没有啊,有的话再画几张呗。”
这些天朴素对我的态度变了很多,大致是觉得我还有点用处,我为此也得意了好几天:“没有也得有啊,这几天我天天听那万物生来着,萨顶顶的照片都了贴满屋子了。这可是个美妞啊,衣服穿得忒有味道了!还有那歌,要不我给你唱两句?那歌儿我学的可好了。”
朴素自然没敢听,只嘱咐了一句“好好画”,就赶着我和夏眉下班。
说起来这些天我和夏眉都没怎么说话,起先是我觉着对不住她,没经过她同意就往衣服上添东西,不敢叫她。后来见她老不愿搭理我,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干脆也和她拧着。
我们走出公司大楼,老远就看见两辆白色车子停在一边。一辆是马自达,一辆是不知道啥牌子的箱型车。
夏眉跑了几步过去,她老公立马宝贝似的迎过来,两人抱了个满怀。之后两人一起走到白色厢型车前,然后夏眉就开始点头哈腰地招呼。
我走近了几步,正听见夏眉喊边暮城“边总”。
边总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是小夏同志吧,前些天你那个瘦颜系列的衣服我看了,挺不错的,你可要继续努力啊。好了,我等的人来了,就先走了。”说罢过来勾我的肩膀,还装腔作势地扯了扯我说,“公司不五点就下班了吗,这眼瞧着快六点了,你哪去了?快跟你前辈说声再见。对了,晚饭我们下馆子去?”
我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尴尬地和夏眉说了句再见,转身上了边暮城的车。
边暮城在上车时还慈眉善目的,车子一启动,气压就低了下来。我偏头,就看他面无表情地把着方向盘,一件淡蓝色的衬衣被风吹得鼓鼓的,露出略显白皙的锁骨。
我看了他两眼就没敢再看,拽着包在副驾上缩着,没想到缩着缩着,就缩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他问我:“那天你为什么要跑?”
我一个激灵,睡意跑了大半,但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挡风玻璃,就装迷糊说:“哪天啊?”
“还有哪天,我妈来的那天。”
“那天?那天我啥时候跑过?”
他忽然一个急刹车刹住,我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挡风玻璃。但他一抽手就拽住了我,猛地把我往回拉,狠狠按在副驾上,面色狰狞:“是你跑来撞了我的车,是你要在我家里住着,是你说的我看着挺年轻,也是你给我煮七煮八还泡牛奶喝……你这个,你这个傻叉!”
我被吓得有点懵,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他忽然埋头下来,贴在我脖颈处低声道:“我们俩试试……好吗?”
他这声“好吗”问的很轻,透出点卑微的绝望来。但我心里跟瞬间长了一团乱麻似的,挠得我不知道东南西北。忽然又感觉到他的唇摸索着要来碰我的,于是猛地使劲把他给推开了。
他一手撑着副驾驶座,一手抓着我的胳膊,两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漆黑的瞳眸跟蒙了层雾似的,没有光亮。
好一会他才开口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咽咽口水,说:“叔……”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
“我知道了。”他揉揉发红的眼眶,“我一靠近你就跑,我知道你心里顾忌着我呢。我知道的,我知道我今天就不该问你!”
他猛地一拳打在方向盘上,然后俯身趴着。
我犹豫了一会,伸手准备拉他,却在半空中被他的声音截住:“你下车,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儿要跑一趟,你自己打的回去吧。”
说着也不管我,探身过来给我开了车门,又趴回方向盘上。
我看了看他,抓起包下了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把车调了个头,停也不停地开远了。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越过绿化带走到人行道上。街两边的店面正好到点上闹腾起来,哼哼哈哈的放着歌。其中一家放了首粤语歌,模糊听是“我要爱情不需要登对,不需得你允许。兄妹真有趣,不需要分居,忘记辈份再追”,心里一跳,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