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人员到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天亮。
我在海附近找了几近一个晚上,以前一个人在外面走的时候总是很怕胡思乱想,而现在,只有一种迫切,整个夜晚都这样走着,再没有丝毫的困倦,我知道安暮是个很坚强的人,可是在这样的情景里我实在没法不那样去想。我黑着双眼在那条大道上边叫边走。
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割舍,仿佛有什么要从身体里抽离。
那件熟悉的衣服,我摸着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
天亮,刘姐也来到了现场,她到来的这一刻,仍然是携着一种模糊的身份。
谁是她的监护人?警员在登记的时候说。
我。
我转过头,刘姐从人群里站出来。
你是她的亲戚?
我是她妈妈。
窃窃私语声从人群里传开来,公司里到来的人都在刘姐说那句话的一刻坦露着惊讶的表情。这一个清晨,我耳边一直是嗡嗡的弥散声,我趴在礁石边看警员在大道上跑来跑去。这是安暮消失的清晨,也是安暮妈妈真正出现的清晨。很多很多的事情,一直就像现在般理所当然地吻合吧。
诡异的传说其实从来都是背离真正的隐忍。
其实要怎么样才真正能接近一份既痛恨又惦想的东西呢,不痒不痛地在内心里凭吊里数年,渴望的时候,从不曾出现过,失望了,却以另一种方式出现,难道生活非得这般让人无奈麽?
整整一天,警员都在找安暮,而线索就停在那一件衣服上。
仅仅可以知道的,就是安暮曾来过这里。
或许正是夜幕降临的时候,或许是天完全黑下去的时候,可是安暮,你究竟在哪里?
我靠在床上却无眠,这个房间到处有安暮的气息,它们是一种没有知性的东西,并不因为某个人的消失而突然弥散。
门外有敲门声,我跳过去开门,是刘姐。
她脸色很憔悴,我从没见过她这般苍白。或许她并没有那般的绝情,在安暮真正消失后她就变得如此失落,和昔日万种风情的刘姐比起来像突然老了很多。
安暮她没有回来,我说。
我知道,小七,我是过来找你的。
她坐在床边,双眼有些无注。
我拿了个杯子,给她倒了杯热水。
转身,看到她拿着桌面上的照片看。
那是安暮十七岁时的照片,安暮曾告诉我,她不喜拍照,所以一直不保留照片。除了那一张。
她轻轻抚摸着照片。眼里有一种清凉的动容。我发现,她拿照片的手开始颤抖。
她忽然抬起头说,我不配做她的母亲。
我踏起的脚突兀停在半空中。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已经二十三岁了,二十三,已经是那么漂亮的姑娘,她长得和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模样。她说着眼里有点湿润。
我走过去,她接过水,喝的时候几乎呛到了。杯子一个令呛,水落了她的衣服上。我急忙去找纸巾。
她叫住我,别去,没关系的。
她坐在那里,把头埋在两膝间。
就在昨天晚上,我也做个这个动作,我知道那种感觉是如何的无助。
她先是细细说,后来安静不下来,整个人都在颤动。
她说,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即便我当时真的有不能言辞的苦衷。
她说,我试着和她说,一提及这些她就坚决要离开。
她说,她再也不会听我说话了,她再也不会听我说任何话了,所以她迫切离开了。
。。。。。。
我坐在那里悲凉地看着她不能自己。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刘姐。她有时说很大声,有时像呓语般轻声细琐。最后低低地哭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母亲, 昔日里对安暮的冷却常人都可以感觉到,而如今,安暮消失后,她在一个比自己年龄小那么多的人面前诉哭了一个晚上,即便这样,我内心里也无法和她站在一边,这些年于安暮来说都是十分不易的,二十多年,那些无以言之的生痛不是不是一场痛哭就能得到原谅的。
我不知道这些年刘姐是怎样藏匿着这个秘密的,若她从没对谁说起,那这也是一种难熬的苦楚,一个人怀着这样的秘密过日子,想必不会真正心安吧。
她诉说完那些忽然静下来。她的眼袋已经很明显,而妆容却是最真实的憔悴。她依然看着那张照片。
我内心里突然动容,或许,这一刻的安暮,才是真正的母亲吧,在她最难看的时候,却是一个慈善般的妈妈。
走前,她反复说,如果安暮联系你,无论如何,请一定要告诉我。
一定告诉你。我看着她说。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想起这两天还要训练便头疼。我起床的时候给警长打了电话,安暮还是没有消息。
到演艺中心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我快速上楼。
在楼道里,一个陌生的男子坐在长椅上,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楼道里是不允许陌生人进来的。我走过去,轻声问,你是演艺中心内部人员麽?
他没有说话,靠在那里拽拽的,我管不了那么多决定先去训练厅。
走的时候他忽然叫住我。
你认识安暮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