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往西,不停脚地行了数日,干粮早已吃完,只好沿途摘些山果充饥。楚落尘料想各路人马欲杀自己而甘心,一路必有好斗,心神始终绷得紧紧,哪知偏生平安无事。
这一天正午时分,来到一个大镇上。金珏儿打个哈欠,道:“累死了,再不寻家客栈歇歇,当真要命了。”楚落尘道:“此处恐怕还歇不住,会有敌人赶来。”金珏儿直着嗓子嚷道:“我不管,我不管,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好歹也要睡会儿了。”楚落尘也是又累又饿,见她容颜憔悴,一身捕快衣服上污秽不堪,面上怜意闪过,叹了口气,道:“走吧。”整整衣装,逶迤走过镇上破旧牌楼。
忽的嘎嘎几声,脚步声惊起了楼顶栖息的寒鸦,群鸦乱鸣飞开,几片败叶蹭下,风骤起,扬起石牌楼上垂下的草蔓,现出“铁雁集”三个大字。
两人走进铁雁集,寻了个客栈打尖,楚落尘塞了一块银子给掌柜,耳语几声,掌柜目露讶色,匆匆去了。不一时饭菜上来,两人正吃,掌柜提着一个包袱进来。楚落尘谢过接了,金珏儿奇道:“你叫他买什么了?”楚落尘低声道:“此处只怕到处布满眼线,待会儿到客房再说。”
忽的脚步乱响,几个红袍汉子手持钢刀抢进门来,为首一人挥刀喝道:“人在哪里?”掌柜手指楚落尘两人道:“便是这两位差爷叫我去买衣物的。”
楚落尘心下一凛,瞧服色知道是锦衣卫的人,没见到李如桢同来,心下稍安,缓缓站起身来。金珏儿面色一白,跳起便要放对,楚落尘忙暗暗扯住。
店中食客忽见这些人凶神恶煞,提刀弄枪,两边争斗将起,惊得胆裂,叫都叫不得,腿就钉在那里,走也走不得。
那人转身过来,满面狰狞,凝目一瞧,冷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叫店家买衣物做什么?”楚落尘抱拳笑道:“小人是顺天府公差,出来抓捕钦犯,这是小人腰牌,几位大哥快来坐下,小弟做东,喝上两杯。”那人接过看了,哼声道:“我问你买衣物干吗?”楚落尘眼珠一转,赔笑道:“小弟两人衣衫脏了,想想还是换过便服缉访逃犯更好,这便叫掌柜辛苦一番,岂料惊动了几位大哥,来来来,喝几杯再去。”那人面色一缓,插刀入鞘,道:“原来如此。”后面一个锦衣卫舔舔唇,笑道:“一场虚惊,难得这个小兄弟热情,王三哥,喝就喝吧?娘的,这几日酒不沾唇,嘴中都淡出鸟了。”王三哥笑笑,道:“等交了这趟差,有的你小子喝。走吧,误了正事,李统领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那锦衣卫缩缩颈,道:“是,王三哥说得是。弟兄们,再查查去。”抢先出门,众人一哄去了。
金珏儿心中喝彩,睨他一眼,暗笑道:“瞧不出这小子装模作样,做戏功夫十足。”悄悄伸手过去,捏了他一把。楚落尘一疼皱眉,复又哈哈大笑,横目瞪了掌柜一眼,喝道:“你这老儿好生大胆,瞧老子怎生收拾你。”那掌柜愁眉苦脸,千求万恳,几个食客见煞星离去,也大着胆儿,从旁求情。楚落尘只是要吓他一吓,挣得顺风旗十足,只索罢了。
两人吃罢,掌柜亲自引入客房,原来客栈房间已满,只余一间上房,掌柜关门自去了。两人匆匆梳洗毕,打开包袱,将衣物换过了。金珏儿生长帝王之家,富贵雍容,跟着心爱之人颠沛流离是不怕的,只是穿这死人衣裳已久,委实委屈之极,如今洁净衣裳一换,精神一振,暗想傻呆子精细,猜到自己心思,心下不由一暖。
屋内寂静无声,两人独处,楚落尘倒神色不动,金珏儿却双颊绯红,如染蔻丹,只听到自己的怦怦心跳,娇嗔道:“一间房间,叫人怎么睡觉?这小地方,真是无法可想。”楚落尘笑笑,道:“你睡床,我睡地板。”抱着一张被单,就要搭个地铺,忽听笃笃叩门声,开门一看,却原来是店小二送来茶点,放在床前桌上,眉眼不抬,退了出去。
楚落尘见那几样点心甚是精致,细细一看,见是绿豆糕、玉米皮酥、芝麻凉团心和山楂糕四色花样,微微一笑,心道:“这铁雁集地方虽小,厨子可不错,掌柜怕事,拍马屁来了。”立时拿了一块玉米皮酥,张口就咬,忽觉手中点心有异,见金珏儿也拿了一块绿豆糕在手,忙喝道:“珏儿放下,这点心不能吃。”金珏儿愕然,楚落尘奋力将那块玉米皮酥摔落,焦黄酥皮落地裂开,一条数寸长蝎子吱吱爬将出来,浑身彩纹斑斓,显有剧毒。金珏儿大惊失色,尖声一叫,绿豆糕扬手丢开。
忽的床底寒光一闪,一道雪亮刀光吐出,疾卷楚落尘双足,楚落尘翻身跳到桌上,抓起带鞘腰刀,伸足急踢,茶壶、瓷碟、点心暴雨般激打床底。床底忽而寂静无声,桌下地板却裂,毒蛇般细细刀光破板而出,刀势凌厉,刀风一触,桌面哗啦粉碎,楚落尘骤喝一声,身形又翻,落在金珏儿身前。金珏儿方自抢过腰刀,蓦觉浑身一轻,蹈虚而起,身子已被楚落尘提起,直冲屋梁。
两人方自坐上大梁,楚落尘体内伏藏五帝功木气一动,惕然惊觉,惊道:“梁中有人!”一提金珏儿,急跃而下,此时梁中突射出两道寒芒。楚落尘已然有备,挥动带鞘腰刀舞动,半空中磕飞射来的两支钢针,跃落门前,打开房门,就要冲出。
蓦地门外匹练般刀光一闪,已封住了门户,楚落尘惊得一怔,只有往旁一让,那长刀贴颈而过,寒气森森,两人齐喝一声,挥刀递出。那人举刀一一格开,现出身形,原来正是适才端来茶点的店小二。楚落尘一抛刀鞘,正要分心一刀刺去,忽觉左侧劲风疾来,楚落尘向右一闪,让开数寸,忽觉左肩一麻,奇痒入骨,一只左手登时无力垂下,顿知已遭身后敌人暗算,暗器喂有蚀骨剧毒,不由惊怒交迸,将刀塞给金珏儿,势如疯虎,抢步向前,右拳破空捣出。体内紫微、天市两脉间气机忽动,土帝劲力一起,内气飚起,那店小二凄声惨哼,身子如风吹叶,忽而飞出丈余,瘫身落地,顿成一团焦土。
楚落尘转身又发两拳,屋内两个黑衣人正掠将近来,眼见拳风有异,委实无法抵挡,两人将身一扭,地板忽陷,身子直直矮了半截,身形被拳风扫过,闷哼一声,黑影骤闪,穿地而去。
楚落尘顿足,兀自目眦欲裂,大喝道:“店家可恶!”转身便要去杀掌柜,金珏儿忙道:“这些都是东瀛忍者,非干掌柜事。”忽见楚落尘满面青紫,身子颤抖成一团,晃了一晃,猝然软倒在地。
金珏儿方才惊觉过来,眼瞧他左肩一枚乌黑菱形暗器深陷入骨,只余一小半露出体外,凝神一想,似是早先师傅说过的伊贺忍者所用暗器撒菱,他咬咬牙,撕块衣襟缠住手,捏住撒菱一角,使力一拔,撒菱啵的起出,一股腥臭黑血涌将出来,楚落尘仍然昏迷不醒。金珏儿眼见他中毒极深,一时心中战栗,手足无措,整个人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楚落尘,颤声连呼:“醒来,尘哥哥醒来!怎么办?怎么办呀?”霎时间,眼中泪光闪动,泪水顺着双颊不绝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