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见他竟然要杀言绍圻,心头猛地一震,忽然念道:“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这是《华严经》中的一副偈子。所谓三界唯心,万物唯识,众生流转六道,都是生灭妄心所造成。《华严经》中又说:“心如工画师,造种种五阴,一切世间中,无法而不造。”人一生妄心,眼前妖魔鬼怪无不毕集,所谓一念上生天,一念坠阿鼻,也是此理。无心当年曾听密宗高僧诵过此偈,如醍醐灌顶,别的话都忘了,这两句却铭记在心。
佛道两家,殊途同归,这人本是个绝顶聪明之人,道术也精深之极,但心中实隐隐染着一丝邪念,乍闻这两句,身形猛地一震,脸上忽嗔忽喜,似是若有所思,木剑一下顿住了。无心又念了一遍,这人脸上神情跟着变了数变。
半晌,这人手一收,木剑已隐没在袖中,忽然一笑,这笑声也已有了些如释重负之意,身形顿时消失不见。
那女子已醒了过来,睁开妙目,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陌生年轻男子怀里,这男子居然还是道装打扮,脸登时涨得通红,喝道:“你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她的右手尾指已是蓝色,此时这女子又已成了寻常不出闺门的千金小姐。无心只觉一阵气苦,心道:“方才若不是她恰好变了个人,只怕……只怕……”这只手五指纤纤,如剥春葱,但方才正是这只手差点要将无心撕成两半,无心几乎都不敢想了。
其实以伯父的本领要制住这少女,虽非举手之劳,也是颇为容易的。伯父一直不曾出手,其实想的是要借竹山教的邪术取出这《神霄天坛玉书》,自己若能和这女子同归于尽,便是最好的结果。
他虽已破教出门,但自幼对这个伯父视若天人,此时旧时的一切幻想都在刹那间崩溃,心中有如翻江倒海,什么都说不出来。
少女见这小道士脸上忽阴忽晴,不由暗自害怕,心道:“这是个疯子么?”她看看周围,触目见到松仁寿的残尸,吓得伸手掩住脸,指缝里却另一边有个虬髯大汉,另一边还有个捕快打扮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吓得魂不附体,人一晃,差点便要摔倒,猛然间觉得有人扶住她的肩头,有人笑着道:“小道无心,田小姐。”
少女一时也不明白这小道士为何会认识自己,她指着地上的残尸,也不敢看,道:“那儿……那儿有死人……”
无心道:“田小姐莫怕,我送你去一个地方,日后这些事便什么都忘了。”
少女只觉无心的双臂坚实有力,身上也似在发抖,心道:“这道士到底是好人还是歹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心中不由打鼓,也没个主意。
她却不曾注意到无心看着远处,一只手摸着腰间的摩睺罗迦剑,眼里隐隐地闪着一丝泪光,有些茫然,也有些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