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月小，凉风阵阵。
刺陵睁开眼的那一刻，一弯琥珀色琼月映入眼帘，漫天浩瀚的星辰中的银河异常璀璨。
“你醒了？”一个关切的男子端来一碗烧好的汤药，是袁修灵。
刺陵闹中闪过万花楼打斗的场景，下意识摸了下腰部的伤，除了隐隐的痛竟无伤口，莫非是修灵为她疗伤？
“你，你怎么在这？”刺陵有一刹那的慌乱，从小生长在女性圈子的她培养了特有的羞耻心。但反过来想，像她这样的人是要在人世间修炼千年的，又何必在乎这些细节呢？如此想便好受了许多。
修灵在崖顶用石块围成一个火堆，跳动的火焰在他俊朗的轮廓上印出灿烂而温暖的神色。
“我从木秀晟手里救出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修灵抱歉一笑，往火里扔了一根棍子。
若不是刺陵一时妇人之仁，木秀晟这个人渣就不会有机会攻击她。
“木大少没死，你那一剑刺偏了。”修灵往漾动的汤药上吹了吹，不动神色地道。
刺陵的眉头凝成川字，一把抓起身边的青芒剑，“嚯”站了起来，向山崖下走去。
“你是走不下山去的。这是飞鹏山最高的断崖，别看这是块平地，你往山下看。”修灵没有拦住她的路，只是把汤药搁在了一块山石上。
“飞鹏山？这是什么地方？”刺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身在离空桑山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传说中猿族的栖息地飞鹏山，忙沿路往山下走。
前方是一片漆黑的树林，枝叶繁茂的不知名树木向石子路伸出琼枝，传来阵阵猿鸣声和呜呜咽咽的夜鸟叫声。
走进树林，脚下踩在厚厚的枯叶上，软绵如弹，一阵腐朽之气扑面而来，落叶纷飞，月影在枯叶上印下斑驳的痕迹。
刺陵只身往树林里走，四周一片死寂，连虫鸣也听不到了，偶尔有几声“咯咯咯”的断木声在背后若隐若现，似乎有人在跟着她，也许不是人。
刺陵有些毛骨悚然，手中的青芒剑缠绕着几丝亮青色的光环，散发着熟悉的清凉感。
“咯咯咯……”又一阵断木声从背后传来。
“谁？”刺陵旋身望着来路，只见几棵树木向她伸着枯枝，仿佛要把她卷在臂弯里，被她窥破后枯枝迅速缩回。
刺陵仔细一看，那几棵树竟然林子入口的那几棵，莫非它们跟了她一路？
“看你有多大本事！”刺陵脚下生云，像燕子一样飞上树枝，只是几棵非常古老的苍槐树，当她的剑触碰到繁茂的枝叶时，叶子竟然化为一片灰烬，飘散在夜风中。
“幻术？”刺陵飞身盘桓在树冠上，右手张开，一团蓝色透明晶球在掌心折射出妖娆的蓝色，奇怪的是那些叶子在光芒中竟是银灿灿的，青芒剑“噌”一声出鞘，近旁的叶子在强烈剑气的冲击下，化为灰烬纷飞而逝。
苍槐树的枝条迅速萎缩，变成了一棵棵只有半人高的树苗，刺陵低头一看，脚下竟然是万丈深渊，数朵飞云悬挂在山崖间。
飞在空中，刺陵才发现修灵替自己疗伤的地方，是块悬浮在高空中、方圆只有三四平米的弹丸之地，而树枝只是近旁的野草，但火焰却散发着真实的温暖。
“下来吧！我骗你的！”修灵躺在石板上翘着二郎腿，像看戏一样看着刺陵在空中掉入圈套，他忍不住灿然一笑，喊道，“这是我临时栖身的地方，不是什么飞鹏山！”
刺陵心中越发犯疑了，修灵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如此厉害的幻术！
她脚尖如蜻蜓，栖息在一朵花瓣上轻巧。
“你的轻功不错！”修灵嘴角叼着一根草，慵懒地望着天边的月亮，赞许道。
不知为何，刺陵对此人并无太多的防备之心，反而有一丝信任，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投缘吧。她择了一块山石，坐在修灵旁边，沉默着望着漫天星河，什么都不想问。
“你怎么不说话？”修灵斜睨了她一眼，奇怪地问道。
刺陵拍了拍脚上的灰尘，道：“你到底是谁？”
修灵半响没有说话，只捡起近旁的一块石头，扔向深渊，没有任何回声，他却乐此不疲。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念出了一句诗，其实从年龄上而言，刺陵在他面前只是一个小女孩，就像一个仙人看待一只刚开始修炼的小花蛇。
刺陵忽然找不到更多话题继续下去，只得打坐修禅，吸着高空稀薄而清新的空气，在月色下修炼，是一件多富有美感的事，但刺陵早已习以为常。
她闭上了双眸，深深呼出一口浊气，进入了入定状态，任凭星月为她披上一件透明的外衣。
修灵似乎非常习惯这种相顾两无言的生活，也是嚼着半根草叶望着天空出神。
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此刻二人心中都有所牵挂。
不知过了多久，刺陵浓密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如蝴蝶的羽翼，或许她正想着白天为海潮报仇的事吧，至于为什么选择快意恩仇，她自己也不明白了。
而修灵则望着漫天的星辰出神，天地之大，每颗星都有它的栖身之所，心中的那一颗此刻正在何处？
“我刚出生时，就被父母放在木盆上顺水飘走，飘啊飘，不知过了多久，我飘到了一个岛屿，一群在海边捡贝壳的猿猴救了我。是猿猴抚养了我。”修灵打破了沉默，声音飘渺而悠远地诉说着他的来历。
“后来，天龙把岛屿翻了个遍，好多猿猴都死了，那天晚上海面上又飘来一个木盆，是一个男孩，抚养我的猿猴又救了他，正巧当晚我妹妹出生了。我的母亲为二人取了一对名字，男孩叫星魂，女孩叫明月。”修灵絮絮叨叨诉说着这个在他心中积郁多年的故事，声音中满是怀恋。
“星魂，明月……”刺陵始终无法入定，当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由地怔住了，“星魂”二字好生耳熟，不知在哪听过。
“我成了星魂和明月的哥哥，我们一起长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才发现星魂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虽然个性极好，但总是沉默寡言，终于有一天他……”修灵喉头一阵蠕动，似乎非常痛苦。
“他被人带走了。我妹妹为了寻找他，独身出海，从此一去再没有回岛上来。”修灵的侧脸能看到牙齿轻咬的动作，坚毅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哀愁。
刺陵一字不拉听完了他的故事，从小到大她只听过两个绵长的故事，一个是重华真人入主空桑的故事，是师尊讲给她听的，还有一个是前代掌门鸦宁初与莫邪的故事，是气辰烧饭的老婆婆讲给她听的。
今日，她听到了第三个常常的故事，是修灵讲给她的。
“所以，你来空桑找你弟弟妹妹？”刺陵沉郁地道，心中却已非常同情这兄妹三的遭遇。
“我沿着星辰的轨迹，观察了三十年，发现最近星魂有可能在空桑活动。我就过来了。”修灵默默地道。
“那你妹妹明月呢？”刺陵也望着漫天星辰，想起重华真人化成的那场白霜，心中有些酸涩。
回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她永远忘不了修灵望着天空的那种失落、哀伤以及执拗的希望，因为明月可能早已不在人世。刺陵为他保守着这个密秘。
星河浩瀚，空桑之外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