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台下一众眼冒心心的迷妹不同,白小米只是来陪顾华看热闹的,管台上的傅大神说什么,她也只是当笑话来吐槽。相对于台上的人,她对讲台上摆放的日本版画、鼻烟壶、袁大头银元、牙雕和钧窑尊等的一些宝贝,更感兴趣。
这堆东西中,日本版画,鼻烟壶和袁大头都因为白小米的老爸随波逐流的收藏爱好而在她家里出现过,对白小米来说并不陌生。特别是那套版画,她记得那时的自己正处青春期,因为迷恋日本动漫,连带着对日本的东西都很感兴趣。当老爸把一堆日本版画拿回家时,她简直喜欢得不行,还特意跟着老爸又去了几次拍卖会,想要看看更多风格迥异的日本版画。
而鼻烟壶则是她老爸感兴趣的,有那么段时间,成天在家里絮絮叨叨复读机似的说这小壶的前世今生,唐僧似的润物细无声让她到现在都忘不掉。至于袁大头,则在后来沦为家中的道具,每次家里来客人,她爸必定拿出来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神神秘秘的拿手指用力弹一下,再放到耳朵边听回响,一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的样子。
而桌中间的瑞兽牙雕和那只钧窑天青釉帖花鼓钉双耳尊,她之所以说得出这一长串看起来牛逼哄哄的全名,是因为这宝贝在她买的书籍杂志上有介绍过,她本还想今天跟顾华显摆,没想到如今实物就摆在眼前了。
台上的教授有些难堪,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竟然被这样的阵势就吓住了,没人敢第一个上台,教授只能自己朝台下扫了一圈,目光在前排的顾华身上停下来。
顾华是他向古德推荐的几位人选之一,综合水平算不错,即便有不认识的东西,先上台也能先挑自己拿手的,这么些藏品,怎么也会有他擅长的吧。
感受到教授的目光鼓励,顾华暗叫不妙,他这人对没有把握的东西极其害怕,毕竟机遇是双刃剑,弄不好就溅自己一身血。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等等再说,故意把头别过去,不敢看教授更不敢举手站起来。
一直密切注视顾华的白小米,自然也看到了教授投给顾华非同寻常的目光,不由激动万分,这是在给顾华机会啊,可顾华竟然半点反应没有,白小米以为书呆子顾华光顾着看书没留意教授给的机会,急得赶紧给顾华拨电话,但对方没有反应也没接。她抓耳挠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生怕万众瞩目的第一个好机会就这样被别人抢走了。时间紧迫,机会转瞬即逝,白小米干脆一咬牙,猛的把手举了起来。
台上的傅斯晨远远看到角落里有只细小的胳膊急急的伸了出来,估计是怕自己胳膊太短位置太偏,为了引起注意,还特意在手上拿了张白色的餐巾纸,不停的左右摇晃。坐在台上的评委们都注意到了那张怪异的纸巾,傅斯晨对这种不专业的举手姿势皱了皱眉,他在拍卖界主持过多少场拍卖会,早已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客户是随意的动作还是举牌,他都一清二楚,无论客户举牌的动作有多细微,他都能迅速辨别出来,这位女生这么大的投降姿势,难道是在质疑他的眼神?
傅斯晨又扫了眼全场,大部分的人都还处在想举又不敢举的犹豫状态,看到有人举手,纷纷转头侧目,看一看到底是哪位壮士如此英勇,敢于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那张白纸还在坚定不移的摇晃,傅斯晨只能右手一伸,手掌朝上对着白小米的方向:“有请那位角落里的女同学。”
白小米听到自己真被点名了,一脸激动的赶紧站了起来,但发现站直了的自己,依旧没比旁边坐着的那一圈人高马大的男同学高出多少。情急之下,她干脆一脚踩到椅子上,穿着高跟鞋的她摇摇晃晃的从椅子上又站到了桌子上,这才终于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台上的人不知白小米此举的用意,她急忙忙颤巍巍的用手比划着远处的顾华,转头又着急的跟讲台那头的傅斯晨喊:“不是我要上去讲,我是替顾华举的手,他是拍卖系的优秀学生,你们快让他上去讲讲。”
话音刚落,周围一阵哄笑,台上见多识广的老板张德亮也扬起嘴角,这个女孩还挺逗。
白小米的举动让顾华也成了焦点,他拧起两道粗眉,嘴里含着恼意嘟囔了几句,红着脸把头埋得更低。
傅斯晨的视力很好,远远的盯着那位高高站在椅子上,着急指着另一位男生的怪异女生。她明明个子矮小,却穿着色调老气的长款风衣,显得整个人脖子底下就剩那双尖长的黑色高跟鞋。明明涂着成熟浓烈的口红,却把整个唇形涂成溢出唇边的凹凸不平。略显稚嫩的脸庞配上这一整套完全不搭的行头,让她看起来就像偷用大人化妆品,偷穿大人衣服的熊孩子,古怪又可笑。
看了几秒,傅斯晨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沉,隐隐生出一丝惊讶和不安。这个女孩竟然跟他昨晚梦到的人长得十分相似,梦的内容很长,具体的他现在一时也记不清了,但醒来后梦中人的模样他却格外的记得清楚。齐耳短发纤瘦身形,皮肤白得过分,因而显得脸上眼角边缀的那几颗褐色小雀斑越发明显,那样子就跟现在正站在椅子上,跟他喊话的女生一模一样。
傅斯晨微微眯起眼睛,从昨晚到达乾市,他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怪事不断,先是从不做梦的他怪梦连连,接着少有的浑身疲惫乏力,现在居然看到了梦中人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短时间内接连发生的怪事,让他不得不感到怪异。
傅斯晨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遇到棘手事情时的习惯动作,可即便更多的氧气通过鼻腔涌进大脑,也无法让他搞明白,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孩,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整晚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更搞不明白的是,即使是梦到女孩,见惯美女的自己,怎么会梦到这样一位长相普通品味奇特的女孩,她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跟他相遇?
傅斯晨面无表情的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白小米愣了一秒,转头又指向靠近讲台边的顾华:“我叫什么不重要,他,他叫顾华。”
此刻的顾华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
傅斯晨微微皱了皱眉,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白小米终于收回指向顾华的手,转头认真看向讲台上那位犹如从时尚杂志上走下来的皮衣帅哥,捋了捋自己的短刘海,抬头挺胸说:“白小米。”
傅斯晨迅速在脑中把所有认识过的朋友、客户、以及那些曾经打过照面说过名字的人都梳理了一遍,确认自己的确不认识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他抬眼看向白小米:“现在不是推荐人选,你举的手,就要你自己上来主持拍卖。”
白小米一听真急了,转头朝顾华喊:“你快上啊。”
底下又是一片笑声,顾华如坐针毡,旁边的教授轻咳了一声,开口跟傅斯晨说:“傅先生,要不,就让顾华上来试试吧?”
傅斯晨隐隐皱了皱眉,他是不相信一个连举手上来的勇气都没有的人,能把拍卖这件事情做好的。平时要是按他的性子,是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的,但现在是站在学校的讲台上,既然校方老师开口了,他自然不好当众驳了教授的面子。
傅斯晨转头看向台下:“哪位是顾华?”
事到如今,顾华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了。
傅斯晨淡淡看他一眼:“你愿意上来试试吗?”
顾华暗暗握了握拳,底气稍显不足的回答道:“好吧。”
白小米在下面激动的拿出手机,想着准备给即将大放异彩的顾华拍照,却看到手机上有条陈二货刚发来的短信:院里今早已经贴出公告了,说你公然无视本专业的严肃性,四年来旷课次数太多考试分数太低,所以锅炉系的老师集体联名让你留级,不给发毕业证。你赶紧去求老苟开恩吧,不过希望不大了,除非你能马上找到实习单位,越牛逼越好,锅炉系今年就业形势严峻,老苟正为这事焦头烂额,所以,要么你就横尸在老苟面前,要么就马上找个实习单位,姐只能帮你到这了。
白小米只觉两眼一黑,读了四年不给毕业证,还有没有人性啊?她恨不得现在就用力扯着老苟那两条小细腿,狠狠求他放自己一马。可告示都贴出来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这么容易说撤就撤?看来这次要是找不到实习单位,这毕业证看是真拿不到了。
思前想后,白小米决定给老爸去个电话,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说不定老爸的哪位同学老朋友就是牛逼企业家,让她进去实习不就是小菜一碟吗?
号码刚拨出去,对方提示关机,她呆了两秒,又拨,还是关机。白小米转手就拨给了老妈,对方像是手机就一直拿在手里一样,第一声还没响完就接了。
白小米看了眼正朝讲台上走去的顾华,压低声音刚要说话,就听到手机里传来老妈的哭啼:“女儿啊,我也刚想打电话给你啊,你爸跟那狐狸精远走高飞了。”
“什么?”
周围的几个男生好奇的看过来,白小米只能压下声音。老妈嘴里的那个狐狸精她其实见过几次的,年轻时就守寡,带着一个比白小米还大一岁的女儿。老爸一直说那是他以前的同学,家里有些困难,所以这些年暗中在经济上帮了她们不少忙,而因为了这些事,老妈没少跟老爸闹腾。白小米不傻,她早已看得出来,在自己老爸眼里,早没有了老妈,两人分开是迟早的事。白小米心疼自己的老妈,这些年总是事事迁就她,就是希望失去丈夫疼爱的老妈,还能感觉到有她这个女儿在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