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正私心里想着愿此生能与赵元休一生欢好恩爱,竟望着桌上残烛泪儿发呆,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不禁只把残烛作喜烛相看,望着残烛,脸上竟现出一丝痴痴的笑来。这让同坐一旁的秀芳看在眼里只感到莫名其妙,轻轻喊了一声她也未答应。
恰巧碧云也进来回话,见自家姑娘如此神色,连唤了两声“姑娘”都未曾答应,倒有些惊慌,又疑惑地看了秀芳:“我家姑娘这是怎的了?”
秀芳也向她摇了摇头,何况本是不知,又做了手势让碧云推推刘娥。
碧云照着秀芳的吩咐行事,果然刘娥这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碧云竟在眼前,不知发生了何事;又看了看秀芳,欲问缘由,又不知如何启唇,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妹妹适才想着什么呢?连碧云进来也不曾知道?人家都唤了你两声,都不曾应答,险些把我和你这丫头都吓着!”倒是秀芳机敏,既说了适才缘由,有趁此问了刘娥刚刚所思所想。
刘娥这才想起刚刚脑中思虑,但又不便开口,女儿家哪有自己先思起自己的终身来?一时火烧双颊,羞羞答答,掩面而不语。
刘娥这些举动,哪里能瞒住秀芳一双眼睛,不禁“噗嗤”笑出:“瞧你,脸都红了,敢情可是想你哪个如意郎君了?”
刘娥突然“哎呀”一声叫出:“又是哪来的胡话戏弄我!才不曾呢!”想起刚刚所思,原来皆瞒不住秀芳,这里又只装问碧云话来:“你且说,这会儿子进来又有何事要禀?”
“回姑娘的话,竺莫和碧霞已将东西送来了,正在门外候着。”碧云答道。
“哦,”刘娥点了点头又听得她提及竺莫,则又问道:“我只让碧霞温酒过来,竺莫又来作甚?”
碧云又答:“竺莫姑姑送来了一盆万年青,说是您同秀芳姑娘姊妹情深,送来一盆万年青,好让秀芳姑娘一同沾沾福气。”
“难为她还想着。夜色愈浓,她年纪也大了,恐她路上回去不便,你且让她将万年青交与黎繠安放,不必在此伺候了,只消让碧霞将御酒呈进便了。”刘娥悉心吩咐道。
碧云从了吩咐,这才退下。
“如今你倒是越发地会做主子了,连用人都如此利索。”秀芳笑着说,一时又见刘娥不语,才换了话题,问道:“我记得竺莫从前可是伺候王爷的,如今又到你那儿伺候了?”
刘娥只是“嗯”了一声,也并未多言。
“还是你有福气,连着身边跟着伺候的人都比咱们多。”秀芳说出这话时,刘娥还是不曾言语,弄得秀芳好没意思。原来,这刘娥依旧沉浸在刚刚所想之中,尽盼能与赵元休长相厮守。
正在此时,又见碧霞呈着御酒、酒器进来,安放在桌上,这些声音才让刘娥还了神:“且放下,你退下罢!”刘娥简简单单地几个字便支开了碧霞。
“这倒是奇了,你还特意让你身边的丫鬟回去取酒,想这究竟何酒,要你如此费心?”秀芳笑着问道。
“姐姐不知,此酒可是陛下御赐,庆贺殿下封王加爵的。前些日子,殿下又转赠了这么一壶酒于我。我来时心里还想着姐姐也是能喝酒的,何况此酒又是你我身在民间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才特让碧霞取此酒与姐姐一同品饮,怎想,竟都被你‘好心当作驴肝肺了’!”刘娥说着说着,不禁有些使起了小性子,便侧过一旁,不再理她。
秀芳提了酒壶,先与她斟满了酒,陪着笑脸:“我原是不知这酒来历如何,都说是‘不知者不罪’,妹妹你如何这般与我较真了?”秀芳又摸了摸这酒尚有余温,继而又道,“来来来,既要请为姐饮酒,且让为姐先与你倒满一杯,到时冷了再喝可不好!”与她一杯倒满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取过酒杯先敬起她来:“这一杯酒,姐姐敬你,权当谢过妹妹煞费苦心,还惦记着请姐姐品酒罢!”
刘娥听了,这才面露一丝微笑,同她将这一杯一口饮下腹中。
秀芳放下空杯,细品此味,连连赞叹:“果然是好酒,只是这酒倒不像咱中原味道,竟毫无烈性,甘甜醇香,还透着一股奶香味儿。”
“姐姐好品味,竟能吃出这酒的不同来!这酒也非咱中原所出,听闻是那辽邦兵败,进贡我朝的,倒是听说叫什么‘马奶酒’。”刘娥也是听起前几日竺莫细说此酒的来历,才知道这么多。
“难怪呢!”
刘娥又与秀芳倒了杯酒:“姐姐既然喜欢,且再饮一杯。”
两姊妹如此互相斟酒,不觉竟到酒过三巡。想这番邦贡酒,酒香虽甜,其中何其烈性,这二姊妹纵是酒量再好,又是豪饮,二人且各带愁心抒怀,愈发容易醉了,哪里禁不住如此饮酒?两人只顾这酒味香甜,可不过五杯下去,便已喝得酩酊大醉。二人醉得伏在桌上,都是面颊通红,已经不能起身。
倒是刘娥,还惦记着饮酒,断断续续地又说出几句:“来……姐姐……满上……”
秀芳此时哪有气力言语,只是好容易摇了摇手,又醉了过去。再说那刘娥也是昏昏沉沉地醉倒趴在桌上,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而屋外几个丫鬟听到里头已无有动静,欲进去,可又碍于没有吩咐,不敢进去,只好在门外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刘娥好容易微微睁开眼来,眼前一片朦朦胧胧,不能看清。但模糊间又似见一人影正朝这走来,只听他声声呼唤刘娥闺名,而刘娥脑中却是一片空白,竟想不起这人是谁。再细听那人声音,又是如此熟悉,好容易睁了眼,定睛看清那男子容貌,却像极了丁谓。正要脱口去叫,又想起自己心中另有所属,不知何时又是对赵元休动了真情。正想着赵元休模样,果然眼前又出现赵元休的身影。眼前这两个男子,一个不能辜负,却终是有情有义,霎时不知如何抉择,只是伏在桌上反复念叨着“赵元休”、“丁谓”二人的名字。
恍惚间,又听到一人声音插入,只听那女人声音直唤“元琛”二字,原来,亦正是秀芳醉中想念张元琛,口中呼唤不觉。
二人这般声音,亦轻声叫了一时,才又静下。桌上那烛火,随时光消逝,渐渐失去先前明亮光芒,不觉中已然上完,屋内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