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王府内已少见丫鬟小厮行动,偶尔能见一两个也是各自回去歇息的。那幽径池塘边,只有碧云打着灯笼引着刘娥慢步走往秀芳的住处。绕过池塘,又随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行走,然有片片枫叶落下,正扫秋风。池塘另一面又转了弯,眼前却是座座群屋,而这里却是靠着秦国夫人的住处。这头一间屋舍,也是最大的,里头正是灯光最明。碧云引着她到了门前,只见大门紧闭,屋后尽是一片枫树林子。
“这里可是秀芳姐姐的住处?”刘娥问道。
“正是。”
刘娥递了眼色与她,让她上前敲门。碧云放下灯笼,扣动门环三声,只听得铜门环与黑漆院门发出“咚咚咚”声响,等了片刻才有人前来开门。
开门的是一丫鬟,刘娥趁着月光仔细打量了她,只见她身上穿的虽是同碧云一样的衣服,虽颜色有所不同,身上却比自己身边的丫鬟少上许多首饰。样貌还算标致,细眉柳梢,脸上不曾多涂脂粉。刘娥知她便是秀芳身边的丫鬟了,可这丫鬟哪里认得她?只是楞楞地发呆怔住,却只认得个碧云,不禁好奇:“原来是碧云姐姐来了,可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这是咱家刘娥刘姑娘,特地前来拜望秀芳姑娘。”碧云向她说道。
“原来是刘姑娘。”那丫鬟听到是刘娥,才明白过来。原来,这王府上下,有些奴仆虽不曾见得刘娥,但风言风语,早就闻得刘氏女子美貌,虽未见其人,个个却早知其名。这丫鬟又是侍奉秀芳的,时常也听秀芳提起过刘娥,自然也知晓王爷对刘女的心思,忙行了一礼。
此时,只听里面屋里隐隐约约传出人声,里头虽是高声,院外却听的并不真切:“黎繠,外头来的是哪位贵客?”
原来这丫鬟唤作黎繠,这名字倒还不错。只见她正要答话,刘娥朝她递了个眼神,微微摇头,示意她切莫通传。黎繠明白了其中意思,只请了刘娥进去。
到了里头屋外,只见屋子中上着微弱灯光。刘娥让碧云、黎繠外头伺候着,自己刚要踏进门槛,只听里面秀芳又问道:“黎繠,外头是何人?”
刘娥想了个法子,正打算进去捉弄于她。又退回了门外,俯在黎繠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那黎繠脸上却不知怎的,面露为难之色:“这……”
“你就如此说,料也无妨的。”刘娥小声地催着她。
想这黎繠本是一丫鬟,哪里禁得住刘娥如此吩咐,算起刘娥深得王爷喜爱,若是得罪了刘娥,只怕要连王爷一并得罪了去,无奈只好照吩咐高声答话:“回姑娘,无人。只是野猫撞响门环,受了惊吓,不知逃往何处了。”
“哦。”里头秀芳听见如是,这便放宽了心。
刘娥看了一眼黎繠,见她说得竟如真的一般,险些连自己都信了,佩服她如此谎言看着她不禁笑了起来。
于是,自己这便提起裙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寻在了秀芳卧室门外,在一角偷偷看着里面动静,只见秀芳正已换下衣裳,独坐菱镜之前,去花钿,下妆容,并未留心其它动静。刘娥看了,这才放心进去,依旧轻声,不敢惊动了她。走去她身后,见她仍未发现自己,只是将钗环首饰一一放在了珠宝盒子中。刘娥故意说了一句:“姑娘,且让奴婢为您服侍罢!”
秀芳听着这声音有些不对,想起自己屋里只有一个伺候的丫头,此声音又非是黎繠之声。心里一怔,吓得碰掉了手中的匣子,里头珠宝洒的满地都是。此时也来不及再管那些珠宝值钱物,只听她已经慌了神色:“你究竟是何人?夜里敢闯我的屋子?这里乃是王府,你……你不要命了么?”
刘娥听了,暗自忍住发笑,不敢出声,只听她又如何说来。
秀芳不敢抬头,只待这人答话。听见一时竟无动静,忙高叫了三声“黎繠”,却无人答应,这才急了:“哼!凭你是谁,有名的赶快与我报上名来!”
刘娥只觉好笑,又怕如此真要吓着了她,这才笑道:“姐姐好恼,怎的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秀芳定了神色,脑中一转,才便透过铜镜看去影现何人,果然如自己心中所想,竟是刘娥。这才平静了心思,微喘了一口气,啐了一口:“好你个贱蹄子!不学无术,装作丫鬟戏弄于我,险些竟吓着我!”
“这事儿姐姐如何怪起我来?分明是姐姐连我的声音都不曾听得出来,亏咱们从前一向姊妹情深,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刘娥话一说完,又故意嘟着嘴。
秀芳透过铜镜看着她神情转变,见她这番表情,随即说道:“好了,丫鬟!还不于我将地上的珠宝收拾将净!”
“哦?谁是你的丫鬟了?”刘娥有些不解。
“还装糊涂!你不现成就是么?”
“何解?”刘娥还是不曾明白其中意思。
“我且问你,你进来时,是如何说的?既然你甘愿做我婢子,我也不为难你,以后可要处处听我吩咐了!”秀芳借着刘娥进来时所说的话打趣着她。
刘娥这才想起进来时,口中自称“奴婢”,也见首饰和一匣子皆落在地上,于是便学着碧云那等丫鬟腔调:“是,奴婢遵命。”说完,便俯身去将东西捡起。
秀芳本是说的一些玩笑话,不想刘娥竟当了真。于是,自己也一同陪她将那地上珠宝拾将起来。
二人将东西一一放在了匣子中,刘娥合起了匣子,放在妆台上,两人这才坐去了桌边。那桌上明灯一盏,不觉摇晃地有些刺眼,只听秀芳问道:“这些日子,你怎的也不来看我?”
“姐姐还说呢,数日来,也不曾见姐姐往我那儿去走走!”刘娥嗔怪道。
秀芳叹了口气,道:“非我不想往你那儿走动,只是这些日子实在也不曾脱身。想那留在王府的三个姊妹住得离我极近,你也知道,秦国夫人又是住在我这儿后头。难免要日日要去侍奉左右。幸得殿下仁慈,才允了我三天两头的可往给事府上跑,还能同元琛见见。倒是素日听说殿下待你不错,如今可怎样了?”
“哪有的事?殿下不过赐了一座储凤台与我居住,算来他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去看我了。”刘娥想起多日不见赵元休,心里也是挺想念于他,虽然平日嘴上不说,可想起他一片真情,叫人实难辜负。
“听闻储凤台富丽堂皇。我只想着殿下时常会去那儿,我若去了,难免撞上,总是不好。可如今看来,明日我可要去开开眼!”秀芳伏在桌上笑道。
刘娥亦点了点头。
“不过有桩事倒奇怪了,殿下如此宠爱于你,这几日怎的不往你那儿去了?”秀芳又问道。
刘娥想起前几日竺莫所说,照实回答:“听闻殿下这几日政务繁忙,脱不得身。”
秀芳想起赵元休的人品,也是如此:“想他是何人,才又加了王位,政务繁忙也是应当。何况他如何贤明,来日定是太子人选!”
刘娥听着她这话中句句夸的赵元休,心里何等欣慰,一丝丝喜悦之情只掩藏心中,只盼着真能从此与他结为伴侣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