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芳又思虑了一些事来,想起明日刘娥初次拜见秦国夫人,乃如何重要的事,自然不可有所差池,以免弄巧成拙,又说与刘娥知道:“这事说小非小,妹妹可要好生准备着,万万不能有何差错。”
“姐姐放心,娥儿亦非从前无知孩童,自然明白此事轻重。”
秀芳望着她眼神之中,果然已经有些长成,不比昔年,又道:“既然你都明白,明儿可要早些起来,五更天我就来储凤台等你同去。”
刘娥摇了摇头:“姐姐如此为我操劳,怎舍得明日间让姐姐早起,来我储凤台?我看不如这样,明日拜见夫人,正好是要路过姐姐那儿的,不如是娥儿前往松鹤居静待姐姐同去,也免得姐姐来回跑动,也好省些时间来。”
秀芳听到她这样安排,倒笑了起来:“这才是几日不见呢,妹妹竟会如此打算了。如今看来,我这个做姐姐的怕是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哪有?我这等蠢笨之人,怎得与姐姐相较?何况姐姐阅历都是比我深厚,诸多事情怕是要姐姐提点一二,到时再向姐姐讨教,姐姐可莫要嫌弃我愚钝才好!”刘娥这话语之中虽是处处贬低自己,却也是进退有度,与秀芳卖了几分乖。
“妹妹凡事从来一点就通,哪来愚笨之说?眼见着妹妹已然长成,我这做姐姐的才疏浅薄,只怕有些地方欲教妹妹,怕也是力不从心了。”
二人在里面又说说笑笑,直至申末酉初①之时,秀芳看见天色将晚,起了身子:“时候不早,今儿我可要先回去了,夜里妹妹也好生歇着罢!”
刘娥“嗯”了一声:“姐姐既然执意要回去,我也不便多留姐姐了。天将黑了,路上难行,我让碧云送姐姐回去……”说着,便要唤进碧云。
却听秀芳赶忙言道:“不必了,我又非那睁眼瞎子,路上又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怎敢劳烦妹妹身边的人,何况有黎繠跟着,又是王府之中,还怕我被歹人掳去不成?”
“瞧姐姐这张利嘴,如今倒比我更胜一筹了!”二人又是嬉笑一阵,这才送得秀芳回去。
是夜,刘娥用罢了晚膳,上楼去碧云在侧侍奉,主婢二人不过织些女红针线,刘娥在烛光下看着竟有些算了,正欲先去睡下,那碧云却又拦阻于她:“姑娘今儿才好容易与王爷和好了,怕是王爷这几日对姑娘可是更加牵挂,恐怕王爷今夜会过来,姑娘不妨再等等。”
刘娥想起白日里秀芳说的话,算准了那秦国夫人传王爷过去为着何事,只是摇了摇头,叹道:“怕是不会来的……”
“哦?姑娘怎知?”
刘娥此时好若未曾听见,只是自语:“都这般时候了,哪里能再来得了……”
“莫非秀芳姑娘说了什么?”
又见刘娥摇头否决,走去窗边,看着外头月色,屋里连碧云都觉寒气袭人,却见刘娥身上似为不怕冷的,好容易才悠悠开口:“秀芳姐姐说的也是无错,咱们这等人儿是什么身份,从前不过是天涯飘零红尘女,只是蒙王爷恩泽,才成这里的半个主子来,哪里能够真把自个儿将这王府做自己家!”
碧云听她今日这话有些不对,怕她平白无故乱添幽思,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姑娘累了,先去歇息罢。”
又听刘娥问道:“明儿可是冬至节令?”
碧云算了算日子,才明白过来:“正是。”
“那明儿可要早起了。”
碧云此时却有些疑惑:“姑娘从来是爱贪睡,明儿怎的想及早起之事?”
“明天既是冬至节令,可要问秦国夫人安。我已同秀芳姐姐相约,明日可要早些过去,只是委屈你们两个丫鬟,是要早些当差了。”刘娥道。
“姑娘言重了,奴婢等既侍奉姑娘,当对姑娘之命唯命是从,哪里谈得上‘委屈’之说?”碧云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这时,透窗传过一阵关鼓②之声分明,望王府外头,远眺汴京城中,家家户户依次熄灯睡去。刘娥望着此刻漆黑一片的汴京城,只吩咐了碧云:“且与我更衣就寝罢。”
碧云从命,与刘娥换下衣裳,又叠了整齐挂在床头,道了福,方才掩窗熄灯,悄然退了出去。
却说那碧云下得楼去,与碧霞说明姑娘次日需去拜见秦国夫人,调了守夜时间,让碧霞先去歇息,自己在那楼下的下房里守上半夜,又让碧霞到下半夜时再来此处。这一夜,竟也同刘娥所言,那赵元休果真不曾来储凤台。
夜里倒让人睡得极静,这王府中,似是人人都睡得酣甜,除了那正门外侍卫把守,更添王府威严气象。
很快到了次日,更鼓上声声送听,不觉已经到了三更时候,储凤台楼下守夜之人早已换了碧霞。还未曾等及四更时候,楼上,那刘娥早已失了睡意,虽见天不曾大亮,却已然起了身。在那床边坐了会儿子,愈发觉得无聊,则好容易寻黑摸索出了火石,引燃了蜡烛。
这时,正好碧霞打了一盆热洗脸水上来,见屋里灯亮着,甚是奇怪,索性便直接进来,看见刘娥独坐孤灯下,问道:“姑娘,天还早着,怎的这会儿子就起身了?”
刘娥也未转头,痴痴看着烛泪流淌:“夜里无眠,睡着亦是白睡,”又问道,“你这时候上来作甚?”
“奴婢打了洗脸水,本欲待姑娘醒来用的。姑娘既已醒了,奴婢侍奉姑娘洗漱罢!”碧霞答道。
“也好。”
那碧霞本欲取刘娥昨日穿的衣裳,却被刘娥叫住:“少时拜见秦国夫人,可不能失了体面,取里头那件墨梅袄衫,配那素云裙罢。”
碧霞闻言,则去箱笼里寻了刘娥说的这两件衣裳,另外多拿了里头小袄,呈到刘娥面前:“今儿天气愈发地冷了,姑娘既要出去可要多穿两件才是。”刘娥只是点头默许,碧霞才与她穿上。
穿好衣裳,这又去与刘娥梳妆,那碧霞与她戴珠钗时,本欲多戴几件,取了好些簪环首饰:“今日冬至,王府里还有其她几位姑娘都要拜见夫人,姑娘这莫失了体面才是。”
“不用,”又听得刘娥一口否决,才道与她缘由,“昔日我见秦国夫人一心向佛,定是不喜这些珠翠满头的,只别那支白梅钗,戴几个银钿就好。”
“可姑娘深得王爷喜爱,可不能被那几个比了下去才是。”
“我此番见的是秦国夫人,而非王爷,那般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去!”刘娥一句话堵得碧霞哑口无言,那碧霞也只好照她吩咐办事。戴了这几样,很快,便已为她将这洗漱之事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