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正是碧云和那杨恢。这二人为人奴才,见韩王如此模样,岂敢出声。杨恢回头看了碧云一眼,碧云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默默地点头示意明白。二人这才走至韩王面前,沉默良久,赵元休也似是不曾看见这二人一般,只是守着刘娥。碧云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则上前开口小声言道:“殿下莫要为姑娘太过悲伤,注意身子要紧啊。”赵元休何曾听进这篇话,只是凝神地望着刘娥,眉间紧蹙,不曾理会。
碧云看着床上的刘娥,又拉过杨恢到一角落边上,小声说道:“看王爷这样子,也不是办法。不如你先下楼打些水来,先给姑娘敷上冷热毛巾,或许也能奏效;至于王爷这儿,有我伺候着呢。”杨恢这也未多想,便应了,这儿刚要下楼,又被碧云叫住,又听她问道:“王爷可用膳了么?”
“还不曾呢。打从宫里回来,未曾入宏祉堂就瞧见姑娘晕倒路上,哪有闲暇用膳!”杨恢句句尽是无奈。
“那你赶紧的,再去备些膳食让下人送过来。万一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宫里也不好交差。”碧云又叮嘱了一句。
这杨恢不知怎的,也肯听碧云的吩咐,又应和一句:“是是是,还是你想的周到。”
碧云最烦这些繁文缛节,客套奉承,忙将他推出了门外:“好了好了,你快些去罢。”
看着杨恢下楼,碧云这又瞧了赵元休那儿,见他待刘娥何等深情缱绻,似这般男子怎会不是女子心中所属,只可惜自己为人奴婢。将来莫论如何,最多也只是拉个小厮配了,心中羡慕刘娥生平能有此男子相伴,而自己,也只有打消了这非分念头。移动那三寸金莲,轻声行至王爷身边,屈下腰来,轻声细语:“恕奴婢多嘴,王爷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姑娘病成这样,也不是奴婢愿意瞧见的,如今也只有等大夫来瞧了。可王爷心中难道竟无疑问,想姑娘好好的身子,为何变得这样?”
屋内沉闷了半晌,那赵元休才发出极低的声来:“为何?你说。”
碧云摇了摇头,道:“其实奴婢也不知其中原委。只是今日冬至,众姑娘们皆拜见了秦国夫人,原也都是有说有笑,料想无妨。可众人刚行散去,夫人那儿又得传召,哪知出来后,姑娘就已如此模样。究竟为何,恐怕也只有问问姑娘才知。”
赵元休听到碧云这番解释,似是明白了其中曲折:“也不必说了,想来定是乳娘对娥儿说了什么,才至如此。”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碧云伺候赵元休也有些日子了,知道他是个执拗性子,是个认死理的,忙叫住了他:“王爷这是要哪里去?”
“娥儿这般模样,本王定要找乳娘对质!”赵元休紧咬了牙齿,那磨牙声声声分明,在这屋内听得清清楚楚。
初冬间,碧云在他身旁,都能感到他心中一团怒气已然熊熊燃起,生怕那怒火泼至哪个身上。可碧云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他的,却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王爷莫要如此恼怒。秦国夫人是王爷的乳母,又是皇上钦赐的封号,而况且王爷也知道,夫人素来心善,平日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王爷若是此番贸然去找夫人对峙,伤了母子间和气自然不说,倘若再被小人挑唆,闹到皇上那儿可没好结果的。王爷执意要去,奴婢也不敢拦着,只是一件,奴婢斗胆请求……”
“说!”
“夫人为长者,长者为尊,王爷说话语气可千万要和气些,可别伤了夫人才是。”碧云挺了胆子极力劝道。
“本王自然明白!”赵元休话中虽只寥寥几字,却充斥着种种果毅。那话音刚落,立刻撩起衣裤向外走去。
碧云望着他那男儿背影,知道他这冲冠一怒为红颜,试问类这般男儿汉子,天下能有几个女子不爱?碧云回头又坐至床边,望着床上的刘娥,只发出苦笑来:“姑娘啊姑娘,你是几辈子修来的这福气?竟有这般男子疼你爱你。王爷为了姑娘甘冒一死,姑娘心中若得有王爷,还望早些醒来才是……”说着,话到深情处,眼角里也流出了泪来。用袖抹去泪,只觉那泪热的发烫,而自己也不知这泪为何人而流,心中何尝不曾迷茫?
正在这会儿,杨恢已打了盆热水上楼,放在那桌上。碧云听见动静,回头见杨恢正要洗毛巾与刘娥递去,忙上前将他制止住:“还是我来罢,”说完,自己便去夺过了他手中的毛巾,重新放到面盆里洗净,“你在王府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还不知男女须行大妨啊?这儿是姑娘家的绣阁,你一个男子怎么如此莽撞?”说着,便是对他指责一番。
“嗨,我这儿还不是放心不下王爷与姑娘才如此么?怎么倒是责怪我的不是了?”杨恢一副满腹委屈无处诉的样子。
“怎么?难道说你不得了?如今倒成了王爷近身的人,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哪敢啊。”杨恢赔着笑脸,又细细地望着她那脸上,只觉有些好奇,却又没说出来。
碧云心里也知道。杨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女儿家虽为奴婢,却也知道羞耻,这下有些儿慌了神,啐了一口便骂:“下贱的奴才!敢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非也。我瞧着,你可是哭过?”
“啊?”碧云也不知杨恢竟能这样看穿她的神情,这儿只是极力掩饰,“没……没……没有啊,许是你看花了。”
“可姐姐脸上明显一道泪痕,还不肯承认!”这下倒让杨恢抓住了把柄。
碧云忙扭转过头,赶忙私下里抹去了泪痕,又解释道:“适才北风吹进屋子,许是风沙迷了眼睛。”说着,这里挤干了手里洗好的毛巾,将毛巾叠成额头大小方块,走至刘娥床边,替她敷好,云:“这儿是姑娘闺房,你一个男儿站着,只怕多有不便。照这样,倒不如下楼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杨恢一听,立刻打了秋千,按她的吩咐下楼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