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坐落于风月一条街上的挽月阁,正是客似云来之时。
挽月阁,在整个京兆府的风月场所中,算是一枝独秀。它有别于其他青楼楚馆之处,便是里面不仅有姐儿,更有男倌儿,且个个不仅貌美,更是身具才艺,琴棋书画,歌舞戏曲,雅俗兼有。
只要进了门,总能找到你喜欢的那一款,也因此让京兆府中那些个达官显贵流连忘返,更有者乐不思蜀。
长街之上人来车往,售卖胭脂香粉、羽扇璎珞、鲜花香料的小贩和货郎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随着嘎达嘎达有节奏的马蹄声,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铁衫木马车在挽月阁门口停下。
车门开后,先是跳下来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厮,紧接着下来一位锦衣玉带,玉簪挽发的少年。
此人眉目隽秀,气质温和,只是微微一笑间,便让人不由生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站在门外的七八个着浅绿长衫,头戴幞头的帮闲中,立马有两个热情的迎了上去,异口同声,声音清脆讨喜:“爷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锦衣少年微笑点头,对着身后小厮轻轻抬手,下一刻两锭足有五两的银锞子便落入了两个帮闲手中。
两人顿时大喜,一张脸笑得简直就要开了花,连声道谢:“谢爷赏赐!”
让其他几个帮闲看的嫉妒的同时,更是扼腕不已,自己怎么就不说迎上去呢?
一出手便是五两银子的赏钱,即使在满是达官贵人的京兆府,这样儿的客人也是不多见的。
迈进楼里,只见满堂玉面娇人儿,各路欢客齐聚,嬉笑怒骂间暧昧横生,推杯换盏中风情万种,当真是好不热闹。
得了堪比自己一个月辛苦钱的赏银,两个帮闲态度更是热情的无以复加,恨不得将眼前这位爷当祖宗伺候才好。
“爷,楼里可有您相熟的公子,或是喜欢的姐儿?”
“爷若是头次来,小的给您介绍几位当红的头牌?”
还不待锦衣少年说话,一道清越带笑的声音便从楼梯的方向传了来,“哟,我说今儿一早怎么喜鹊就在院里叫呢,原来是您这位久不见的财神爷要来啊。”
说话的人正是挽月阁的楼主绯月,虽已近不惑之年,可是老天对他好似分外眷顾,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的岁月痕迹,外表看来最多不过二十七八岁,颜如玉、眉如画,一袭淡青色广袖长衫,墨发半挽,没有半丝风尘气,哪像经营这风月场所之人?
锦衣少年看着绯月温和一笑,“这不有事绊住了,今儿刚刚回京。”
绯月眉眼噙笑,“也不枉我们清歌和玄月为您害了相思,每日念叨您。”
站在旁边的两个帮闲闻言,立时惊讶的眼珠子都差点凸出来!
原来是这位啊!
他们来楼里时间不长,可是对于玄月和清歌两位公子那位传说中神秘的恩客,可是久有耳闻啊,今儿可算是见着真人儿了。
要知道清歌和玄月两位可是这挽月阁中的头牌清倌儿,才情卓绝,容貌绝色,这京兆府不知多少贵人就是奔着那二位来的,惦记的人海了去了。
可是,惦记也白惦记,那两位被人用天价,包下了两年的所属权,那可是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少年笑笑,一副身有同感的模样,叹息般轻道:“相思磨人呐,我又何尝不是呢。”
绯月露齿一笑,冲少年飞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儿,“好了,我这儿就不耽搁有情人儿相聚的时间了。”说着,点了点候在一旁的两个帮闲,“你们还不赶紧将这位爷带到清幽阁去。”
“好嘞!”
二楼,枫飞阁。
一袭玄衣,容貌倾城,却气质冷冽如霜的男子正倚着半开的窗户,看着此时楼下上演的一幕。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楼下穿过喧闹拾阶而上的清隽少年,便是那日竹楼中的少女。
原来,她也可以这样浅笑盈然,笑得如此温和怡人。
这让他不由猜测,那日冷淡无情的她,今日温言浅笑的她,哪一个才是她的真面目呢?
或者都不是?
雅阁中,一袭青衣的男子看那人久久凝视窗外不动,出声道:“子言,你在看什么?这样出神?”
“嗯,没什么。”莫子言回头看向说话之人道:“今日便到这里吧,你回去还是要小心些。”
“好。”青衣男子点头,情绪却低沉了下来,声音似讽还讥地道:“那些个居心叵测的人可是等不及了啊,我要是再不动,恐怕等着我的就是万劫不复了。”
动了,或许刀山火海,但起码还有未来可言。
可笑的是,那些想要他万劫不复之人,尽都是他的血脉至亲。
“你不是早有预料了?”
青衣男子牵唇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阴霾漫溢,语气傲然道:“爷隐忍了这么多年,早就等着这一日呢。子言,后面的事,便有劳你了。”
“放心,我自会尽力。”
青衣男子离开不久后,莫子言也便起身出了枫飞阁,准备下楼时却又突然回转过来,转入走廊往清幽阁所在的方向而去。
这里是他的地盘,他自是对楼里的门门道道无比熟悉。
转过一道回廊,莫子言进入了与清幽阁相连的清雅阁。他也不点灯,黑暗于他来说与白昼无异,屋中陈设清晰可见。
就着黑暗,莫子言走到博古架旁,伸手轻轻扭动架上的青瓷画盘,下一刻就见与清幽阁相连的墙上,悄无声息出现一个寸许的小孔,对面的灯光透过小孔映射过来,在黑暗中形成一道暖色的光柱。
丝丝缕缕的琴音,伴随着男子轻柔似水的歌声也传了过来。
他走到小孔跟前站定,清幽阁中的情景便清晰映入眼帘。
就见那女扮男装的人儿,此时正一脸慵懒的倚在锦榻上,脱了鞋袜的小脚在灯光下玉琢一般晶莹。那眉目清秀,一看就是小丫头扮的小厮正跪在锦榻前,低着头一颗颗的剥瓜子和各样坚果,供那人儿享用。
那人儿,纤纤玉手中握着琉璃酒樽,狭长的凤眼微眯,听着清歌和玄月奏琴轻歌。
一曲一歌,配合的相得益彰,彷如云中天籁,让人痴迷。
曲住歌罢,那人儿睁开微阖的双眼,微微一笑道:“真是人美、琴美、歌也美,让爷听着,即使不喝酒都能醉了。”
清歌和玄月相继起身,走到榻边坐下,一人道:“能得爷的青眼,可是清歌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另一个道:“爷,您这次回来,可是要久待?”
“怎么,这是不舍得爷呢,还是盼着爷走呢?”那人儿轻佻黛眉,漫不经心地伸手挑起玄月的下巴,唇间绽放一抹淡淡笑靥,端的是风流不羁,竟让那张只是隽秀的脸美得让人难以移目。
莫子言在这边看着,险些失笑出声,若是他不曾见过她的女儿装扮,只看她这般驾轻就熟的风流小模样,恐怕还真要相信她便是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