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次验毒成功也有半月有余了。这段时日,提点大人也如他所说,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府上,而紫菱也不甘寂寞,每次都跟来,这几次还询问七夕可不可以把绿茵也带来。
锦哥哥这边虽已验明了毒物,可提点大人说因为中毒时间久远,恐早已发生了变故,丝丝缕缕都复杂相连,不能大意分毫,七夕想来绿茵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便允了紫菱带她过来。只是没料想,这个绿茵在这锦哥哥这件事上帮了这么大的忙。
“七夕,那绿茵果真如你所说厉害的紧,虽说年龄与我们相仿,那道行可比我们深了几个层次。”青兰边研磨着药材边嘀咕着,虽嘴上夸赞着绿茵,可七夕知道从小就跟着阿婆学习医术的青兰,心中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的。
“那可不是,绿茵厉害着呢!以往我时常出疹子,若不是绿茵的妙手,我可不知道要遭多少罪!”紫菱接上青兰的话,神色间满是对绿茵的赞许,却不知七夕看向她时那本清澈如溪的眸子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可我觉得青兰未必会输给绿茵。要知道,青兰可是从小就学习医理,连提点大人都夸赞过青兰呢。”
七夕似是这么随口一提,可紫菱不乐意了,非要跟七夕争论谁更厉害,辩论间七夕这才知道,原来绿茵原本就是医官之女,绿茵父亲因介入了宫闱之事,被当今圣上流放,而绿茵后被范右丞相收留在了府中。
“其实绿茵与你,从小一同长大,正如我与青兰一样,自然各有偏袒。”七夕微微一笑,言语间不愿继续争辩,可紫菱依旧不依不饶,继续道:
“那自然不同,你与青兰结识发小,感情深厚非常,定比我更加偏袒。”
“这么说来你与绿茵并非相识甚早?”七夕问道。
“虽说绿茵九岁便来了府中,可真正与我相识相交是在我一场大病后。”
原来,紫菱十二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病愈后身子却孱弱无比,每每出门遇风便起红疹,致使很长一段时间都闭门在屋,不敢踏出门一步。就在紫菱近乎绝望的时候,是绿茵治愈了她。自此之后,紫菱便让绿茵跟随其后,待她如姐妹一般。
听到紫菱的阐述,七夕和青兰都恍然大悟,也明白了为什么作为婢女的绿茵,竟能够和紫菱一同来太医府学习。
“这样说来,倒真是七夕偏袒我了。”青兰随即对着二人莞尔一笑,让先前的争辩也算有了结果,可却发现七夕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一般。
青兰知道七夕是断然不会因为这等争辩而有所介怀的,正准备问起时提点大人带着绿茵来到了药房内。
“你们三个随我们一同入宫,赶快!”
“是。”三人不敢多问,马上收拾起药箱却被提点大人阻止了。
“不用收拾了,这次只是问诊,而况,宫内召诊时已准备妥了一切,医官只用前去便好。”宋敏说完便转身朝外走去,三人也不敢耽搁,隧跟了上去。
“提点大人带了她们四人去皇宫,想来七夕紫菱绿茵三人,也有望成为医徒了。”看到这番情景,太医府药房的学徒们纷纷议论起来。
“大人,这宫内不是有太医坐诊么,怎么突然召您前去呢?”几人上了宫内派遣来的马车后,紫菱疑惑地问道。要知道,历来皇宫中都设有御医院,里面的太医都是经太医府重重考核选拔出来的优秀医者,而太医府的提点大人,往往也是专心培养医师,很少进宫问诊的。
“作为医者,你们只要记住,对待病者可多闻多问,察其言观其色,微乎其微。可是对待其他事情,特别是宫闱之事,我们便要少问少言。”宋敏面色严肃地说道,而这次紫菱竟也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而后几人坐在车中也没有再说话,待马车停下后宋敏才嘱咐了几句,要几人先整理好衣饰再下车。说完这几句他便先下了马车站在外边等着她们四人。
待四人下车后,她们才发现马车已驶入了皇宫,停在了一个巍峨肃穆的宫殿外。
“提点大人。”殿外早有穿着红袍的公公候着,在那公公开口前,七夕就先握着了青兰的手,果然,这次青兰对那尖细嗓音的反响也没那么大了。
“秦公公,这四位是下官的学徒,来之前便禀告过差使,不知是否传到了殿内。”
“自然是传到了。说到这里,小人也要给大人提个醒,这太医府收的学徒……”说到这里时,那秦公公朝紫菱望了一眼,之后便对着宋敏继续道:
“等会儿大人是少不了要受到主子苛责的。”
“是。多谢秦公公箴言。”
“好了,各位进去罢,莫让主子等急了。”
几人随着公公走上殿阶,这每走一步,七夕的心就沉一分。她知道,这殿里的人是主宰整个晋国命数的统帅,是当今世上最强盛王朝的主人。他的一句话,便可让家不家,让国不国。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向两侧,七夕很想抬眸看一眼那坐在正中央的王者,那个可以接纳从邺国逃亡而来,投奔他的王者,可以毫不忌讳让九叔和陵哥哥成为他左膀右臂的王者,她很想看一眼,却只能在那人未出声之前始终低着头。
“微臣叩见皇上。”
“民女拜见皇上。”
“起身罢。”几人行礼之后,依旧低着头。看到几人拘谨的模样,坐在正中央的皇帝不禁笑道:
“抬头无妨。今日朕是病者,你们是医者,这么拘谨于礼数,朕这个病你们恐怕都看不了,何谈治病。”
“陛下,容臣上前诊脉。”宋敏上前一步,双手行礼道。
“上来罢,你们几个,也到这侧来。”皇帝望着下面站着的几人道,待几人也跪坐到宋敏身侧后,才继续开口道:
“宋敏啊,朕把你放到太医府数年不闻不问,是不是心中还有芥蒂啊。”
“微臣不敢。”宋敏跪坐在皇帝身侧,听到这话又赶紧行了大礼。
“朕问话,你答就是,总行这虚礼,还看不看病了。”
“是。”宋敏点头,终于开始诊脉了。
而七夕四人虽跪坐在宋敏身侧,几人双眼也只敢看着宋敏替皇帝诊脉的那双手,依旧不敢逾越分毫。过了半盏茶工夫,才听到宋敏开了口。
“依臣的诊断,陛下身体无疾无碍。”
“胡说,有人把朕钦点的三王妃都招去当医女了,朕还能无碍!”
听到皇帝提及了自己,紫菱整个身子都微微颤动了一下,七夕跟青兰两人在她身后轻抚了她的脊背才稍稍平静下来。
“紫菱,你来给朕诊断一下。”
“是。”紫菱双膝挪到皇帝身侧,双眼不敢正视龙颜,连放在皇帝手腕上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看到紫菱这副模样,皇帝也有些于心不忍,便放柔了语气道;
“紫菱啊,这离婚期也仅有一年了,你还想留在太医府多久啊?”
“紫菱,不知道。”
“无妨,想好了再告诉朕。那,你,你再来给朕诊诊。”皇帝望向七夕,感觉到那如炬的目光,七夕才抬起头来。
“是。”七夕低头应道。挪到皇帝身侧时,才又抬眸,只是这一次,七夕是真正把自己当作了医者,而把身前的那人当成了病者。
“圣上气色颇佳,不似有疾。”七夕观望完后,继续道:
“圣上容民女诊脉。”听到七夕的话后皇帝又把手伸了出来,过了片刻后七夕又道:
“脉象平稳,起伏有度,无疾无碍。”七夕抬眸,微笑地答道。而这一次,七夕也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位皇帝的模样。
轮廓刚毅,目光如炬,器宇不凡。虽可见少数的白发,可并不让人觉得沧桑,反而让人觉得这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
“你是哪家的女儿?”
“禀圣上,榕城洛家。”
听到七夕的回答,皇帝随即大笑起来,对着宋敏道:
“好你个宋敏,当初为了洛家小九儿跟朕闹个不停,如今倒收了洛家的丫头当徒弟,你倒不怕她学了你的本事跑到邺国去?”
“陛下,当初确实是微臣年轻气盛了。”宋敏低首作揖道。
“年轻气盛才好啊,这朝堂上不能少了意气之人,也不能妄做意气之事。看来你跑去太医府,心性倒提升了不少。好了,你们两个再为朕瞧瞧。”
直到青兰和绿茵都诊断完毕,皇帝才放了他们回去。
“陛下,有心事?”待几人离去后,一直站在一旁的秦公公才开了口。
“像啊。”沉思半刻,皇帝才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老奴愚昧,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人。”
“岭南的南宫哲你可知道?”
“听过,曾是与邺国洛远齐名的大将军。二十一年前也是岭南与邺国大战时和洛将军一战而殁的。”秦公公垂首答道。
“曾今邺国和岭南是最为强盛的,好战易衰,这两国便是最好的例子。那时为了求生,朕曾去岭南拜见过当时的国主,也在那时见过赫赫有名的南宫哲……”
皇帝轻叹一口气,拿起案几上的笔,在纸上提了一个偌大的“战”字,继续道:
“离去时南宫哲送的朕,临行前他对朕说,险时战中胜,安时稳中求。他全然不顾朕当时是邻国储君的身份,给朕箴言,可见他胸怀之大。现在想想,也是他对当时国主好战的担忧罢。”
“听陛下说来,那南宫哲却是一位大人物啊。”秦公公答道,他抬眸望了一眼皇帝,随即又低下了头。他尊崇这样的主上,也庆幸能服侍这样的主上。
“不过,这南宫哲倒是比洛远好运些,起码最终湮没于战场上,只是洛远……不过今日见到洛家这女儿,他也该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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