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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悠然何忧

七月的天,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蓝布,不留余隙地铺满了整片天空,在七月的耀光中,蓝的夺目又通透。

坐落于都城的一个小庭院里,几个十来岁的孩童正在耀阳下嬉戏,虽汗流如珠,却都乐此不疲。

“好了好了,都停歇片刻,过来凉亭里消消暑。”一位年轻妇人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含笑地对着外面玩的正欢得孩童们说道,自己却至始至终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依旧剥着一颗一颗鲜红的荔枝。

“姨娘,荔枝剥好了么?”两个孩童跑进凉亭里,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放在盛有冰块的器皿里的荔枝肉,“咕噜咕噜”吞着口水。

“吃吧。”年轻妇人宠溺地伸手揉了揉两个孩童细软的头发,眼神又望向另一个还在庭院里不知捣鼓着什么的孩童,无奈地摇了摇头。

“七夕,再不过来就没有了哦。”却不料听到年轻妇人这句话后,那个叫做七夕的孩子却连头都没抬一下,依旧自顾自地捣鼓着手里的玩意。

“七夕,你连你爹爹辛辛苦苦弄来的荔枝都不吃一颗?”凉亭内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这一次,被唤作七夕的孩子却扔掉了手中的小玩意,风一般奔向了凉亭内的那一人。

“苏老九,你刚刚去哪里了!”七夕两条细细的胳膊紧紧环着那人的腰上,被烈阳晒得红彤彤的小脸贴在那人的胸前,不愿意挪开一分。

“洛七夕,怎么这等没礼数,快放开你九叔叔!”年轻妇人厉声喝道,把正在吃的不亦乐乎的两个小人儿也吓了一愣。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面前笑起来这么和美的女子,也有如此严肃的时候。

“没关系。暖儿嫂嫂,七夕还小。”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却不知那个还小小的七夕,黑圆的眸子里映着的全是他的眸他的发,和他笑意暖暖正绝代风华的少年模样。

“九叔叔,您是来接我们回去的么?”另两个孩子用手抹了抹嘴唇旁残余的蜜汁,站在一旁恭敬地低头作揖,等待着被叫作九叔叔的少年的回答。

“嗯。”在听到男子的回答后,七夕的两条胳膊搂得更紧了。

“好了啦,七夕,下次我们再让九叔带我们过来玩。不然被大娘知道我们在这儿的话,下次就再也出不来了,就连九叔叔也会被责骂的。”其中一个颇为高瘦的小儿说道。

听到九叔叔可能被责骂,又联想到记忆中大娘那冷冽如冰的眼神,洛七夕这才松开了手臂。

“那,苏老九,你不要被大娘责骂,也不要哥哥们被责罚。还有,记得常来。”七夕退后一步,这一次,她没了闹别扭的模样,而是笑意浓浓得对着三人送别。

因为,七夕记得娘亲说过,温暖的笑意会让离别显得更短暂,会让相思留的更冗长。

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几人后,洛七夕颇为失落地坐在凉亭内,不愿再说一句话。

“夕儿,没关系,九叔叔和几个哥哥们下次还会来的。”年轻的女子对着七夕微微一笑,那笑意,让她柔和却不妩媚的五官,竟显得几分惊艳起来。

洛七夕看着眼前的女子的笑意,也弯起了嘴角。

“娘亲,您是不是因为名字中有个‘暖’字,所以才笑的比其他人好看呢?”

洛七夕突然的一番话语让女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才一瞬,却又笑的更加迷人了。是啊,原来自己名字中有一个‘暖’字,她竟有些忘了,忘了自己有‘苏暖’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了。

“傻孩子……”苏暖摸了摸七夕细软的发丝,笑着说道:

“七夕的名字更好听呢!那是七夕的爹爹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所以,七夕……”苏暖纤细的手指捧起七夕白皙圆润的脸颊,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纯净得就像深山涌出得清泉,不带一丝杂质,柔柔地望着七夕道:

“所以,七夕,就算所有人都忘了,你也要记住自己的名字。”

“我会的,娘亲。毕竟爹爹,也只给了七夕这个名字。”

一阵夏风席卷庭院,黏黏的,湿湿的,似乎在预示着暴风雨夜的来临。苏暖把洛七夕轻轻拥进自己的怀里,唇齿微启,却又欲语还休。只剩得那双清澈通透的明眸,望向那渐变的天色,迷离而又惆怅。

暴雨来袭,淋湿了一整个夜。洛七夕裹着被子在榻上翻来覆去,想着今日的话是否伤到了娘亲,想着明日又该如何改口。

是的,对于爹爹,她是有恨的。恨他把自己和娘亲送来了这么远离的一个院子。恨他明明是自己的爹爹,却不曾见上过几次。虽然,他给了她们偌大豪华的宅邸,虽然他经常派人送来连哥哥姐姐们也很难吃到的奇珍美食,可是,这也比不了爹爹来看自己一眼,陪自己一刻!

“还是九叔叔好。他会陪七夕逛庙会带七夕去踏青,还会带哥哥们来和七夕一起耍。如果,如果九叔叔是爹爹就好了……”

七夕粉嫩的脸颊滑过两行泪珠,和苏暖一样通透清亮的眸子慢慢暗了沉了,只剩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正欲停息的蝴蝶,还微微抖动着美艳的双翅。

远处的惊雷也闷声了,怕吵扰熟睡的孩童似得,整个世界又安静了。

“小姐,小姐,该起来了。”几个细细软软的声音一直在七夕耳旁萦绕,像盯着香喷喷果菜的蚊虫一样。

“小姐,小姐……”几个细软的声音经久不息,终于,洛七夕愤愤不平地睁开了双眼。

“小桃,现在才几时几刻?平时我都不是这个时辰起身的!”七夕一脸怨气地看着离自己最近得丫头,小脸气得红彤彤的。

“小姐,今儿个不一样,今日,将军来了。”被唤作小桃的侍女笑意吟吟,轻轻在七夕耳畔说道。

“真的?”听到爹爹来了,洛七夕一把坐起身来,小脸儿上满满都是欢喜。

“小桃,今天我要穿那件绿色娟纱裙!”

“是的,小姐。”小桃温婉地应着,从身侧拿出了早就备好的浅绿娟纱长裙,小心翼翼替她心急的小主子穿上。

“小姐,洗漱……”

“知道啦!”

还不等小桃说完,洛七夕便风似得跑到洗漱台前,“咕噜咕噜”漱了两下口,用帕子胡乱擦了几下脸就跑了出去。只剩得小桃微翘着唇角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小小得跑得越来越远的身影。

雨过天晴了。夏季的朝阳早早地就洒落了遍地的金黄,美不胜收。洛七夕提起裙裾蹦蹦跳跳地行走在路上,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该如何开口。是该先叫一声“爹爹”么?这半载以来的第一声爹爹,着实让洛七夕仅仅想着就开始紧张起来了。

这次爹爹来会不会比以往呆的稍稍久些呢?哪怕只是留下来一起用完午膳也好。洛七夕眯眼望着湛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气。

停停走走,好不容易走到厅堂门口,却被家仆挡了下来。

“小姐,将军和夫人在内厅议事,此时不要进去打扰才好。”本以为小姐会不曲不饶让她进去,却不想平日里颇会玩闹的小姐竟一声不吭地折回去了。高高瘦瘦的男仆倒是吃了一惊。

“喂,想不想去偷听?”突然一个不小的力道从后背传来,七夕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可转身看到那人后却喜笑颜开起来。

“玥姐姐,你怎的来了?”

若不是七夕口中的一声“玥姐姐”,很少有人会把眼前一袭男装,小麦色肌肤的十四五岁少年模样的人儿当作女子,只见那人对着七夕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和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觉得爽朗极了。

“哟,小七夕,半载不见,你还记得玥姐姐呢!”洛玥儿一把搂过七夕的肩,开始还清亮的嗓音忽的变得低沉道:

“小七夕,你的九叔叔最近有没有来过啊?”一丝不自然的红晕从洛玥儿脸上闪过,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这才让人惊觉眼前这个真只是一个假小子罢了。

“苏老九也是你的九叔叔啊。”洛七夕也眨巴眨巴眼睛道。

“那可不同,他是你的真九叔,却不是我的。小七夕,你怎的总是苏老九苏老九的叫唤,你九叔叔可姓洛,不姓苏。”洛玥儿伸手在七夕脑门敲了一记,痛的七夕哇哇大叫起来。

“苏老九就是苏老九嘛!谁叫他有洛九苏这么难听的名字!”

“胡说,一点儿都不难听!”洛玥儿又对着七夕敲了一记脑门后,忽然神秘兮兮地凑着耳朵道:

“我们去偷听吧,顺便看看将军能不能发觉我们。”

在稍稍犹豫了一秒后,小小的七夕就被洛玥儿扛在了肩头,蹑手蹑脚地朝连接后厅得后院走去。

只是此刻还在洛玥儿肩头略感新奇的小七夕,还不知道这段被偷听来的对话,会对以后的她产生那么深远又巨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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