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阳照耀的日子,我和夏斯还是相携步入了礼堂,结婚的礼堂。如所有人的预料般,神坛前的我们是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的为所有宾客上演了一幕龙凤配的好戏。
礼堂用我喜欢的蔷薇装点着,粉色和白色的花朵让我恍若坠身梦幻仙境。如果,与我并肩的男子不是夏家少爷而是另一个他,我想,我会更觉得自己的幸福已握在手中。然而,胞弟过于平静的面庞向我宣告:编织的梦境化不成有日夜交替的现实,选错了路也要勇敢的走完。
当‘我愿意’三字从唇齿间飘然临世时,我甚至已能穿越横亘在中间的漫长岁月,目睹了那最后的落幕。
独荡着寂寞的黑夜。
其实,当言浅衫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无数次天真的以为他至少会念在亲缘的情份上,稍稍将我带离这场不应该的婚礼。但是,我错了。作为弟弟,他不认为唯一的姐姐嫁进夏家没有什么不好,他乍听到这个消息时就迫不及待婚礼在第二天举行,这才不至于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言浅衫仍不被我有所了解。他没有反对这桩婚事,却也没送出祝福,并在婚礼第二天即刻飞回了英国,次年春节才再回来。
那时,我嫁入夏家已一年有余,每天都过着从想象中复制过来的日子——清平无漪。
回想结婚当日的情景,我还是不足为奇的看到了自己的后悔。用一生来成全他人,我高尚的连自己都匪夷所思,又何况依藤和叶子。可是,谁能明白,我是如何硬生生地把已在齿间的‘不’字换成了‘愿意’一词。只有手中的捧花了解原委,尝到了我手心丝丝的血腥味,以及不可回头的不甘。
在婚礼第二天走的不只是言浅衫,还有我的伴娘,宁愿选择天地间的漂泊,也不在故乡多做一天停留。
又一个利落的女子。
很多时候,我都选择在高尔夫球场散步,绿水环青山,草覆丘陵树在上,空气格外新鲜的令人通体舒畅。偶尔,会让那匹带着血统证书的艾伯陪我,因为只它会同情我。
当年经过王夕的一闹,全部的秘密暴露在太阳下,一丝不漏。妈妈依然欣喜于女婿对她的孝敬,但从来不问我和丈夫相处如何,许是心中都一清二楚吧。夏家仍旧对我喜爱有加,夏父新公布的遗嘱里赫然出现我的名字便是最好的证明——我成了丈夫继承家业所要接受的条件。
外界和媒体对此猜测纷纷,我想,以静制动是最佳的应对之策。
丈夫一直享受着我给他和她退而求其次的幸福。作为对我的回报,他在人前扮演了一个疼爱妻子的好男人角色,且大获成功。某杂志评选‘最幸福的十个女人’,因了丈夫炉火纯青的演技,我荣膺榜首。记得叶子把杂志给我看时,我笑了,真真的笑了。
做了夏少奶奶,我或许真是他们看到的最幸福的女人。
不过,这个毫无恶意的评选还是横生了枝节。榜单一经公布,先别说当事人的态度,单王夕一看文章便已然闹的丈夫日夜不宁,死心塌地的认定付出巨大代价的感情遭到爱人背叛而觅死觅活,任丈夫如何解释也平息不了她的指控。最后,两人结结实实的吵了一架,不欢而散,致使丈夫回家后懊恼不已。
事因我而起,在我郑重地向她发誓和丈夫的清白后,她才破涕而笑,令人大感无奈。此后,她向丈夫列了数点条款,皆是禁令,更让人啼笑皆非。
爱情,终究融不下哪怕一粒细砂。
叶子嘲笑我的宽宏大量都能成为典范了,我无言以驳。事实上,谁又愿做此等荒唐事呢?向丈夫的爱人保证清白,这是何等屈辱。可是,为了不实的情事背黑锅,谁又甘心?当初的成全便注定了本身的责任——维护他和她的爱。
经历这次争吵,他和她的感情更加牢不可破,厮守终生的决定转变为了更大的动力,带领他们一起为明天努力。
后来,丈夫和所有成功男人一样,生出了开拓属于自己的事业版图的野心,为此,他开出令人叹为观止的薪金力邀天才的弟弟回国,以助他一臂之力。
我是在邀请发出后才得知此事。丈夫不了解那个天才的行事准则,我却略知一二——他高傲的不允许任何世俗之尘玷污他与生俱来的惊世才华。
“为什么找他呢?世上的天才有不只他一个。”我不懂,真的不懂,那个身在他乡多年的小子能帮到丈夫什么,“再说了,强于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任何一个都能比他创造出更多你想要的东西。”
一般情况下,丈夫一周只有一两天留宿他处,以防家中长辈起疑。偶尔会以我作为掩护,金蝉脱壳。
丈夫的书房和卧室仅一墙之隔,当年筹备婚礼时,婆婆命人在墙上造出一扇门,说是便于日后我去书房。
确实便利。
“小衫在英国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回来了。”丈夫翻越文件时,脸上都是不尽的笑意,“而且岳母寻到一个不错的女孩,正打算收做儿媳呢!”
这能算是晴天霹雳吗?
有诸多原因,为何独独没有料到这一个?长女出嫁即满三年,依妈妈的性子,能等到现在才给儿子物色未来妻子煞是不易,再多的惊讶都不需用于此事。
但是,心中虽有这层认知,嘴巴上却如何也解不了气,“妈妈要真想给他相亲,不会自己叫他回来吗?你瞎掺和什么呀,嫌公司和王夕的事还不够你忙的呀!”尽找麻烦事扛。
光想着,这气就顺不了。凭什么事事都找他言浅衫,世上的博士海了去了,哪个资历不比他深?明明是想他回来结婚,还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会回来才怪!瞅着,没一个是脸面大的人。
分神赌气的档,丈夫已放下手中的文件,笑颜不减的面孔上有相当赤裸的探究,直教人浑身不自在。
现在才发现,丈夫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正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向老奸巨猾的高度攀登,令我大脑中的某根神经不自觉的绷了一下,心也伴着转瞬即逝的凉意。
似乎明白了他的目的,可是,待他等到那一天的时候,今天所做的准备和努力还会有意义吗?身为夏氏集团的主人,他还要把那些计较保留倒何时?
被他以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像我一般佯装底气十足的回敬实属不易,“我有说错么?再看也是一样的话!”语气中的锐利,已是心虚的反映。
收回另含深意的目光,丈夫的笑里有歉意。从来,我都不乐意看到他一步一个脚印的朝着一名优秀企业领导人的目的地前进,这会减少我安心的时间,从而使害怕按部就班的占领防线的高地。
我的丈夫,不应有这般。
“你不觉得一家人只有在春节时团聚很奇怪吗?”他很认真地问。
是奇怪,可那是一开始的时候,日子久了,自然就习以为常。如今,言家公子若回来,就表示会时常碰面,这更让人不知所措,基本的寒暄也无法进行。
“他回来了会更奇怪。”我说服不了自己去适应有他的生活,只要一想到回家看爸妈都又可能碰上他,我就浑身不自在,“总之,我认为你另谋高人比较好。实在没有满意的,可以让依藤帮你找,她的朋友遍布世界各地,总能找出你满意的人物。”
谁都可以,言家公子不行。
“这可不像你。”
我知道不像我的作风,但换一个人和言浅衫在同个屋檐下长大,想必,那人的态度会和我不分伯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这些话都有口不能言。
“我希望,你对我的感谢里,有这一条。”
对于结婚两年有余的丈夫,我从没有要求他什么,还一直毫无怨言的为他和她的厮守创造条件。我不用他为此给予多么丰厚的回报,只要在某些时候实现我小小的愿望即可,例如这一次。
“小璃,别拿这个作交换,好么?”我隐约听到他话中的哀求。
我的丈夫呵,也请你别逼我创造宽容的新高度。
——我的意志,不能一次又一次的突破极限。
“那你说,我要拿什么来交换?夏少奶奶的头衔吗?”这是我身上最具价值的东西,“好,我换。”
“别闹了,你会把岳母气到的。”
“他会拒绝的。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难道还不清楚吗?那个人心高气傲得根本不把红尘俗世里的一切放在眼里,他追求的是长生不老的春秋大梦。他在英国这么多年不回来,为的就是希望通过改组基因来达到他的白日梦!”
这就是言家公子、我龙凤胎的弟弟,一个因为拥有天才大脑便活到一千零一夜里的年轻人。所以,我不想丈夫把这个喜欢痴人说梦的家伙招回来,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
本以为这番话可令丈夫放弃原有的打算,不料他说出口的却是出乎意料但极认真的话,“你要能一直和我用大段的话交流,我想,生活的乐趣会更多。”
意识到自己不该过多插手夏氏集团的内部决策,我只得放弃劝说。
深呼吸,我扯了扯嘴角,道:“抱歉,我违规了。”
“你总喜欢给自己加这么许多条条框框,连小夕都有所不及了。”提到爱人,丈夫的脸上荡漾着无限柔情。
她是多么幸福,独享了这个商业巨子的全部柔情蜜意。如果,再得到了夏少奶奶的头衔,她的幸福又有谁能媲美呢?‘最幸福的十个女人’榜单之首一定写着她的名字:夏王夕。
她的幸福,没有瑕疵。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夜半时分不睡觉果真做起梦来了呢。摇头失笑,难得有晚睡的一天,却给小事扰乱了心情,真失策。
本想说点什么,但那独属于丈夫爱人的铃声已响彻书房,我只有静静退出去才不至于打扰了他们的蜜语甜言。而高挂于夜空的一轮秋月透过卧房的落地窗将清脆的月光洒了一地。
仰头望去,已没有人与我借月托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