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腊月初动身离开,原本中旬就该到了京城。只是谁也没料到中途会遇上追杀之事,再加上月姨受了伤,行程就更是耽误了些时日,到京城时已经临近除夕了。
京城似乎还是那个京城,天气冷得厉害,集市上的行人要比往常少一些。
哪怕月姨劝了我许多遍,我仍不愿随着忠叔去公主府住着。忠叔拗不过我,替我在京城最大的酒楼月满楼安排了一间房,让双双留下来陪着我。
我知道月姨转身离去的时候定是又落了几颗泪珠子,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公主府纵然繁花似锦,可那里不是我的家啊,我的家,十年前就化作一抔土了……
还有两日便是除夕了,蒋大公子想必还是同往年一样到公主府里陪着外祖一家过年。时隔十几年长公主才与驸马从扬州回到京城,恐怕访客如流水,数日不得断绝呢!
我伏在软塌上,银丝碳烧的极旺,将整个房间烘得暖融融的,实在是太舒适了,舒适到整个人提不起什么兴致。可到底快过年了,便唤来双双,打发她去找掌柜的支些银两出去买些百味居的糕饼果子回来,也不知过了这么些年,味道变了没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些日子赶路的疲惫似乎在一瞬间涌了上来。我见房里准备的有女子衣物,便吩咐小二替我备些热水供我沐浴。
房间内雾气缭绕,隐隐约约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女子靠在浴桶边,如绸缎般的青丝映衬着雪白的肌肤,一双莲藕般的玉臂轻抚着水面,并不似寻常女子的柔弱姿态,哪怕隔着屏风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蒋陵远来的时候所见便是这一幕。
他轻咳一声,立时便又退出了房间。
我知是蒋大公子来了,收起玩水的心思。恰巧此时双双回来,见我尚在沐浴,取笑道:“姑娘怎的这会子想起沐浴了,难怪婢子瞧着少爷出去怎的如此匆忙。”
我并不太在意双双的话,蒋陵远那个家伙无趣得很,此刻怕是满脑子的“礼义廉耻、非礼勿视”,脚步自然便匆忙一些。
双双见我从浴桶中出来,偏过头来问我:“婢子瞧着少爷这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离去,可要婢子去请少爷上来?”
我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去,正好趁着房内无人穿好衣物,省的不自在。
双双出门一趟,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回来,我拆开看了看,见有我爱吃的葡萄干米糕,心中忍不住又赞了双双两句。
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我猜想大抵是蒋大公子被先前的景象吓住了,这会子便扮起正人君子来了。
我打开门,他一瞧见我便皱紧了眉头,连带着我的心中一阵发麻,连忙思虑我又有什么做的不如他意了。
实在没想明白,他却一步迈进房里,一言不发拿起一块干净棉澡巾在案几边站定,眼神并没看着我,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过来坐着“。
我乖顺的走到他跟前去坐下,他顺手便将澡巾覆在我的头上,竟是细细地替我擦起头发来。
我在心中迟疑了片刻,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告诉他,我可以自己动手,无需劳烦“老父亲”亲自来做这些杂事。
我扭了扭不自在的身子,心中一边暗骂双双那丫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边酝酿着情绪正欲开口,他却抢了我的话头:“听闻你们返京途中遇刺,你可还好?”
我愣了一瞬,便一板一眼地答道:“我没什么事,只是月姨受了些伤,所以入京才耽误了些时日。”
不对啊,这些事忠叔应当一早已同他讲过了才是,这会子又问我是作什么。
“你可知这场刺杀是何人所为?”蒋大公子又开了口。
这是这话听着倒像是考校我一般,我思虑了片刻,“那日一个叫凌迶的人救了我们,忠叔带着我们去同月姨会和,虎子说他先前去树林小解,故而来得晚了,但他在林中拾得一块令牌,忠叔说那是十七皇子的。”
“所以刺杀之人是十七皇子?”
“不是”,对于这一点我是十分肯定的,“那日来刺杀的人个个训练有素,无论进退皆成章法,这样的人来刺杀,必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证据。”
蒋大公子似乎对这话极为赞同,手上的动作又轻了几分,难得的夸赞了我一句,“你能想清楚这一点很是不错”。
他却接着问道:“那你可知那日刺杀之事的幕后主使者是谁?“
我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答案,却不太敢确定,迟疑着说,“那日救了我们的凌迶,他在知县府里同我打过照面,我以为他和我一样是去教训那个败家子儿,可出谷之时我让双双去打听了一番,听闻知县府里并无异常。后来途中遭遇刺杀,那时方才刚过寅时,他却出现的那样及时”,我停顿了片刻,说出了心中模棱两可的答案,“终究是救了我性命,若他只是出现的巧合了些,我岂不是错怪了好人。”
蒋陵远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语气突然沉重了几分,“姣姣,我知道你看起来虽是冷着一颗心,实则却是个心软的。只是我们初入京城,我不可能时常陪在你身边,你待人切记提防着些。“
自从郡主没了,他便极少唤我姣姣,那是郡主为我取得小字,每次他这样唤我,我便知道他心底又不好受了。
我轻轻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叹了一口气,大抵是怕我不曾真的记在心底,接着说道:“救了你的那人,是北元的三皇子——李凌迶。“